第16章 孟婆汤现世
子时的梆子声浸着黄泉寒气。
吴前蜷在仇记药铺的地窖里，翡翠药炉蒸腾的雾气凝成奈何桥模样。仇郎中临终前攥着的药方正在自燃，灰烬里浮出三百个蝌蚪文："丑时三刻，饮鸩为引，孟婆渡魂......"
"坎位添三錢曼陀罗！"
王屠户的獬豸刺青泛着尸斑，他抓过蛇形药柜里的青铜秤，将带血的曼陀罗花籽倒入玉髓药罐。药液沸腾的瞬间，七十二具青铜棺从东南坡破空飞来，棺盖缝隙渗出浑浊的忘川水。
吴前被铁链锁在药案上，后背八卦图正吞噬着药雾。当仇郎中的骨药臼沉入罐底时，他看见二十年前的幻象：李莫哀临盆夜，仇门用三百乐工头骨熬煮孟婆汤，翡翠药汁正灌入婴儿尚未闭合的囟门。
"喝了！"王屠户捏开吴前下颌。
孟婆汤入喉的刹那，三百道记忆洪流破闸。他看见自己躺在青铜棺中，复辟玉正将李煜的残魂刻入脊柱；看见吴青山在陈桥驿的暴雨里，用金刚指篡改赵匡胤的命格；最后定格在仇郎中撕开胸腔，将玉石心脏植入自己丹田。
地窖西壁渗出玉髓，凝成十二尊青铜药王像。当它们齐诵《往生咒》时，吴前呕出带金箔的黑血，血珠在药案上拼出"显德七年西月廿七未时三刻"——正是惠源大师圆寂的凶辰。
"离火焚香！"王屠户暴喝着掷出火折。
翡翠火焰中浮现奈何桥全景，吴前看见自己的阳影正在桥头熬汤，阴影却在汴京皇城地宫刻八卦。当两个身影同时抬头时，孟婆汤的药力突然暴走，将他脊柱的卦纹染成幽冥鬼火色。
子时的更鼓混着骨裂声。
吴前在癫狂中撕开药柜，三百个药屉里飞出带咒的人皮。它们裹住青铜棺群，将《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改写成《孟婆谣》。当最后一个音符嵌入卦纹时，复辟玉突然离体，在虚空凝出李莫哀的完整残魂。
"娘......"
吴前伸手触碰的瞬间，残魂突然崩解成七百二十块记忆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着骇人真相：吴青山在李莫哀及笄夜，用孟婆汤洗去她部分记忆；仇郎中在接生时，将双生胎之一炼成孟婆汤药引；而自己脊柱里封存的，正是当年被替换的幽冥卦盘。
药炉突然炸成翡翠暴雨。
吴前在灼痛中看见未来幻影：自己站在汴京龙脉上，孟婆汤正从七窍涌出，将赵光义的血肉熔成药引。七十二具青铜棺列成往生阵，棺盖上的生辰八字己变成"太平兴国西年"——那是吴青山为赵光义预设的死期。
寅时的鸡鸣裹着鬼哭。
吴前爬出地窖时，整个玉村笼罩在孟婆汤的翡翠雾气中。村民们梦游般走向东南坡，他们撕开胸腔露出玉石心脏，正随着青铜棺的震鸣跳《安魂舞》。王屠户的獬豸刺青完全脱落，化作兽灵吞噬着孟婆汤雾，独角渐渐玉化成复辟玉纹。
祠堂废墟传来编钟轰鸣。
吴道子的独眼在残垣后闪烁，他枯手指向北方："孟婆汤现，山河鼎沸。汴京城头，该挂新幡了......"顺着所指方向，吴前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分裂成阴阳双身——阳身脊柱卦纹吞食晨曦，阴身复辟玉纹痛饮月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药雾时，吴前摸到后颈新生出的孟婆刺青。
那是个熬汤的老妪，药勺里盛着的却是赵光义的头颅。东南坡的青铜棺群突然调转方向，棺盖缝隙伸出三百只玉手，齐指汴京方位——它们掌心全刻着"太平兴国西年七月"的血字谶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