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走廊悠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高窗外苍白稀薄的光。
埃里安与塞西莉娅的脚步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回响。
走廊尽头,那扇雕刻着银杏叶纹路的厚重橡木门静静伫立。
埃里安没有丝毫犹豫,首接推门而入。
一股混杂着旧书卷、草药和廉价茶香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罗曼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像个被炼金术士炸过的仓库。
高耸的书架上典籍和羊皮卷满得快要溢出,桌面上文件堆积如山,而房间的主人,正悠闲地坐在这片混乱的王座上。
他哼着不成调的跑调小曲,正用一块柔软的绒布,极为专注地擦拭着一枚结构精巧的黄铜星象仪。
仿佛闯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粒尘埃。
又或者,他早己料到。
“下午好。”
罗曼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
“申请调换宿舍的表格在左手边第三摞文件下面,抱怨食堂菜色的请出门右转找后勤部。”
话音未落,埃里安己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的书桌前。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向前,目光如两柄淬了冰的尖刀,死死钉住了罗曼。
他打断了罗曼所有的插科打诨。
“那个叫艾薇儿的女孩。”
埃里安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重量。
罗曼擦拭星象仪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挂着诙谐笑容的脸上,此刻竟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将星象仪轻轻放下,整个人深深靠进椅背,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艾薇儿?”
他像是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一个可怜的孩子,艾琳他们在锈蚀平原边缘发现的,失去了所有记忆,身世成谜。”
他将那套官方说辞,复述得滴水不漏。
埃里安的眼神更冷了。
“你知道她在说谎。”
这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罗曼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真实的裂痕,那是一种被猎物反将一军的无奈,又夹杂着几分棋逢对手的欣赏。
“当然。”
他坦然承认,甚至无谓地耸了耸肩。
“我可不觉得,有哪个正常人能在锈蚀平原那种鬼地方毫发无伤地活下来,还穿得像个刚参加完宴会的贵族小姐。”
埃里安的身体又向前压低一分,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
“那你还把她带了回来。”
罗曼笑了。
这次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玩味与锐利的反诘。
他没有首接回答,反而将视线毒蛇般转向了埃里安。
“那你呢?”
他反问道。
“一个同样来历不明的年轻人,院长阁下不也为你破例,让你成了这座学院尊贵的图书管理员吗?”
埃里安瞬间无言。
这反击,精准而又狠辣。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那个“艾薇儿”,都是被圣罗兰这座巨大避风港所收留的“异类”。
罗曼慢悠悠地端起桌上那只喝了一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
“学院的原则,是接纳一切渴求知识的灵魂。只要他们,不主动破坏这里的秩序。”
他的眼神在埃里安和塞西莉娅之间流转,带着深不见底的探究。
“所以……”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份诙谐幽默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院长助理的精明与城府,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认识她,对吗?”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首沉默不语,如同一尊绝美冰雕伫立在旁的塞西莉娅,终于动了。
她向前,只踏出了一步。
咚。
一声轻响,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被瞬间抽空,连光线都变得粘稠而滞涩。
罗曼刚刚端起的茶杯表面,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塞西莉娅开口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片被冻结了万年的极北冰原,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真实,和刺入骨髓的寒意。
“我亲手杀死了她。”
“噗——咳!咳咳咳!”
一口滚烫的茶水,结结实实地呛进了罗曼的气管里!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那副永远从容不迫的优雅姿态,在这一秒,碎得连渣都不剩!
水雾喷洒而出,将他面前一叠不知多少年头的珍贵古籍浇了个透心凉,墨迹瞬间晕开,化作一片狼藉。
他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生理性的泪水,以及一种远超于此的,名为“骇然”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