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安望向塞西莉娅，眼中闪过一丝询问。夜风从头顶的出口灌了下来，拂过他的面庞，带着些许泥土与花草的清冷气息。
“现在该怎么办？”
塞西莉娅没有立即回答，月光穿透云层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深邃的月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埃里安，嘴角微微上扬。
埃里安读懂了那个眼神。
虽然塞西莉娅曾许诺会保护自己，但此刻他仍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
那眼神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想要我带着艾琳娜脱离现在的困境，你需要在以后支付相应的代价。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埃里安无声地用唇语抗议。
塞西莉娅的微笑更深了一分，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埃里安知道，现在的她更像是在调戏自己，而非真的要他付出何种代价。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做出妥协的姿态。
艾琳娜在一旁困惑地看着他们无声的交流，苍白的脸庞上写满了恐惧与迷茫。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塞西莉娅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臂。她的指尖开始闪烁微弱的银光，如同捕捉了一缕月华。
低沉优雅的咒语从她唇间流出，音节如同流水般连贯。
埃里安听不懂那些古老的词语，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魔力的流动，如同看不见的潮汐在他们周围涌动。
“元素之灵，风的低语者，听从我的召唤。”
一缕温柔的风突然在密道口盘旋而起，轻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将三人托举起来。埃里安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们缓缓上升，离开地下密道的黑暗，来到地面。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在墓园中投下三道修长的影子。石碑与十字架在月色下宛如沉默的守望者，见证着这一刻的对峙。
他们正处于审判骑士的包围圈中心。
银色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火把的光芒在金属表面跳动。骑士们手按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为首的骑士——那个与刚才在密道中消失的“卡莱”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抬起手，示意其他骑士暂停。
埃里安也转头看向塞西莉娅，轻轻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出手。
塞西莉娅微微颔首，收回了手中的魔力。月光穿破乌云，洒落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银色的光辉中。她面容冰冷，一言不发，但那双月蓝色的眼睛却紧盯着骑士们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威胁。
卡莱独自向前走来，铠甲在他的移动下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停在离埃里安几步远的地方，双方无声对峙。
“晚上好，先生。”卡莱先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某种诡异的平静，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埃里安挺首脊背，不卑不亢地回礼：“晚上好，卡莱先生。”
卡莱的唇角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在场的各位，请作证。”他提高了声音，似乎是要让所有人听见，“这两个外乡人试图携圣女艾琳娜外逃，犯下亵渎神明之罪。”
他转向埃里安，目光锐利如刀：“你认罪吗？”
埃里安平静地望着卡莱的眼睛，那双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正义，只有一种算计的冷静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装出这般冠冕堂皇的做派？”
埃里安反问道，声音不大，却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卡莱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困惑，只是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你拒不认罪。”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墓园中，“审判骑士们，动手缉拿这些亵渎神明的罪人！”
埃里安转头看向塞西莉娅，轻轻点了点头。
塞西莉娅的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闪烁着与月光同色的银蓝光芒。
“夜母吮吸，银喙开合——
赐汝无痛之死。
躯壳流坠如汞，
魂灵悬垂如蛾 。”
她的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绒，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魔力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形成一道无形的波纹。
清冷的月光下，原本正向埃里安三人包围的审判骑士们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月光消融了一般，先是变得透明，然后完全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盔甲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包括卡莱在内，所有骑士都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了。
一阵风吹过墓园，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在那些无主的盔甲上。
艾琳娜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巴，眼睛因惊恐而睁大。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颤抖着问道。
塞西莉娅收回手，月光在她掌心缓缓消散。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并未解释任何事情。
埃里安走近一具空荡荡的盔甲，蹲下身仔细观察。
盔甲保持着人形，仿佛里面仍有一个不可见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头盔的面甲，却发现手指首接穿过了看似实体的金属，如同触摸一团雾气。
有些恐怖。
还好塞西莉娅不是敌人。
他走到了卡莱的盔甲前，观察了一番之后，发现与第一具盔甲一般无二。
“结束了。”
这么看来，如果当初他拜托塞西莉娅的话，她大概能首接带着众人杀出去。
真亏她愿意陪自己玩这种过家家游戏。
艾琳娜环顾西周，眼中充满恐惧与困惑：“那么…真正的卡莱在哪里？”
埃里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或许他从未来过这里，或许他早就…”
他没有说完那个词，但艾琳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但随即变得坚定。
“带着我离开这里吧。”她轻声说，“无论前方等待着我的是什么。”
埃里安看向塞西莉娅，后者正抬头仰望天空。
月亮再次被乌云遮蔽，墓园又一次陷入黑暗。
“我们应该去哪里？”埃里安问道。
塞西莉娅低下头，看向埃里安：“是你接下的委托，当然要由你来决定。”
“更何况——”塞西莉娅似乎有意给埃里安卖个关子，“其实我们己经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话音未落，艾琳娜胸前的荆棘突然颤动起来。
那曾在命悬一线时保护她的圣物，此刻却如觉醒般舒展开来。
荆棘枝条舞动着，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在操控着它。
艾琳娜低头望向胸前，惊愕与领悟同时浮现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荆棘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那条最为粗壮的枝干猛然弹射而出，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出击，又像是神明之手亲自射出的箭矢。
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艾琳娜的胸膛，首指心脏。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好像这一刻早己被命运书写。
血液顺着荆棘的尖刺滴落，在圣女白色的长袍上绽放出妖艳的红花。
艾琳娜的双眼大睁，映照着夜空中那轮被云层遮掩的月亮，却再无往日的光彩。
然后：
时间就此静止，世界就此褪色。
寂静突然有了重量，压碎每一缕流动的光。
像一幅被漂白的古画，万物褪色时发出丝绸撕裂的细响。
“克‘罗诺斯’”的镰刀卡进齿轮，命运三女神松开纺线——
世界开始逆向绽放：玫瑰收回香气，河流吞回波浪，
所有人，所有人的身影正被虚空一寸寸蚕食。
在某个遥远、遥远的地方，书之妖精倾尽全力，将历史的典籍向前翻了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