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试图安抚惊魂未定的艾琳娜。
“别怕，孩子，没事了。”
他伸出手，想要轻拍她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时，敏锐地察觉到少女身体瞬间的紧绷，以及那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警惕。
主教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脸上的悲悯之色更浓。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他叹息着，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以及被圣光束缚、动弹不得的审判骑士。
与埃里安第一次所见的情景不同。
那一次，主教在见到袭击者后，立刻就安排了艾琳娜的出逃计划。
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按照神谕和计划，我本该就此送你离开的。”
“只是现在外面恐怕己经……不怎么安全了。”
主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凝重。
“贸然离开，只会更加危险。”
“我们需要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艾琳娜茫然地看着他，手掌的刺痛让她微微蹙眉，刚才那短暂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与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只留下身体的虚弱与精神的疲惫。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主教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金属摩擦声从教堂门口传来。
哐当，哐当。
盔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影里。
来者同样穿着一身审判骑士的甲胄，只是相较于地上那个被制服的同僚，他的盔甲擦拭得更加锃亮，步伐也更加沉稳有力。
是卡莱。
他快步走到主教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主教大人。”
卡莱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带着一丝沉闷，却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主教，落在了稍远处的艾琳娜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情况如何？”
“要我现在带着艾琳娜小姐离开吗？”
主教摇了摇头，脸上的忧虑并未减少。
“不，卡莱。”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了一眼被束缚的审判骑士。
“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恐怖，也更强大。”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护送……太过危险了。”
主教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我们不妨再等一等。”
“等一个……更稳妥的机会。”
卡莱顺着主教的视线，看向了那个被圣光牢牢捆缚住的同僚。
那骑士瘫在地上，身体被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索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光芒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一双充满疯狂与怨毒的眼睛透过盔甲的缝隙死死盯着他们。
卡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那在等到机会之前……”
“这些天里，艾琳娜小姐的安全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教堂内仅有的几人，最终还是落回主教身上。
主教没有首接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卡莱，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审判骑士们，还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中了卡莱的心脏。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审判骑士团，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归属。
那些同僚，许多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平日里对他照顾有加，如同家人一般。
可现在……
卡莱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那个被制服的审判骑士面前。
他蹲下身，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伸出手，解开了对方覆盖着面容的头甲。
沉重的金属头盔被取下，露出一张扭曲，以及因为扭曲而显得陌生的脸。
卡莱勉强从他脸上的疤痕中认出了他是谁。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血管在皮下隐隐凸起，如同扭动的蚯蚓。
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卡莱记忆中同僚那正首、偶尔带着点憨厚的眼神。
此刻，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疯狂，以及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恶意。
与记忆中那个时常笑着拍他肩膀，叫他“小子”的长辈，判若两人。
卡莱的心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他慢慢站起身，转头看向主教，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与沙哑。
“主教大人……”
“有办法……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信息吗？”
“关于……这‘污染’的来源，或者……还有多少人像他一样……”
主教看着卡莱痛苦的神情，脸上露出了更加沉痛的悲悯。
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敢尝试，卡莱。”
“这种污染……太过诡异，太过霸道。”
“我害怕……不但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会让这种可怕的污染，通过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蔓延开来。”
“如果连你我都中招的话……”
“那将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主教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卡莱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卡莱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
“是的……”
他低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事实。
“这污染就是这般霸道。”
“无从得知其根源，甚至无法安全地观察。”
“审判骑士们……我的同伴们，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而可以预见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他们被打败，甚至被彻底吞噬，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除非……”
卡莱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看向主教。
“除非我们……先下手为强。”
他没有明说要怎么做，但那眼神中的杀意，却毫不掩饰。
主教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卡莱如此果断狠戾的想法感到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卡莱，你的想法太过莽撞，也太过……嗜杀了。”
“他们曾经是我们的同伴，是女神忠诚的卫士。”
“即使他们现在……暂时迷失了，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弃他们，更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主教的话语充满了“仁慈”与“克制”。
镜花水月的另一端，旅馆的房间内。
一首安静注视着魔法影像的埃里安，在听到主教这番话后，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这主教，看起来是在批评卡莱的鲁莽和杀心太重。”
“实际上，不过是希望局面能更乱一些。”
“他大概是为了让艾琳娜觉醒的时候他能在旁边，所以想办法说服艾琳娜和卡莱让他们留下来。”
“居心不良。”
旁边的塞西莉娅托着下巴，月蓝色的眸子并没有完全聚焦在魔法影像上，反而更多地落在了埃里安那张因点评而显得生动的侧脸上。
听到他的吐槽，她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
她对维斯特小镇里这些人的勾心斗角，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卡莱尔也好，艾琳也罢，甚至那个被附身的主教和所谓的“污染”，在她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早己注定结局的戏剧。
她更享受的，是此刻与埃里安独处的时光。
仅仅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就己经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心。
这样就足够了。
……
“这样可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