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氛围逐渐热络起来。
常欢说起店里的趣事,眉眼弯弯,生动的描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桑虞不时插科打诨,妙语连珠,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就连一向严肃的崔琅也被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窗外雨依旧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成了屋内温馨场景的背景音乐。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的脸庞,暖意融融,与外面的风雨凄迷形成鲜明对比。
崔琅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酒足饭饱,雨势稍歇。
崔琅将锦盒贴身藏好,起身告辞。
常欢站在屋檐下目送他远去,首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小碧揪着常欢的衣角,小声问道:“掌柜的,他真的不会再来抓我了吧?”
常欢摸了摸小碧的头,目光深邃:“放心吧。”
雨丝在申时末分终于收了尾,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波纹。
柳儿第一个扛着竹扫帚冲出店门,扫帚划过湿漉漉的地面,将淤积的雨水推向排水沟,溅起的泥星子在他靛蓝布裤上洇出深色斑点。
“小碧,把晒菜干的竹匾搬出来晒晒!”
桑虞扯着嗓子往后院喊,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清脆的应和声打断。
穿碧色纱裙的小姑娘正踮脚够着墙根的木梯,裙摆扫过湿漉漉的青苔,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晒匾摞在肩头,像只驮着绿荷叶的小兽般摇摇晃晃往前跑。
常欢站在柜台后擦拭着被潮气浸得发蒙的算盘,指腹划过冰凉的竹珠,目光却落在窗外。
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屋檐上镀了层金边,墙角的艾草沾着水珠,散发出清苦的药香。
柳儿和阿真正将湿透的窗帷卸下来,木杆碰撞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停在篱笆上的麻雀。
“掌柜的,您看这腊肉晒哪儿好?”
小碧举着块油光发亮的腊肉凑到柜台前,晶亮的水珠顺着肉皮滴在青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她仰头望着常欢,发间还沾着片新鲜的艾草叶,刚才在菜畦边跑得太急,蹭到了篱笆。
常欢伸手替她摘下草叶,指尖触到小姑娘微凉的耳尖:“挂在厨房的横梁上吧,这块咱们首接吃了。”
后厨突然传来桑虞的咋呼声:“哎哟!这黄酒坛子怎么漏了?”
上午拿出来的酒大半都喝完了,他留下了半坛子本来打算炖肉。
小碧“噗嗤”笑出声,转身就往后跑:“肯定是你上午搬酒时撞着了!”
竹匾还歪在肩头,跑起来时晒匾边缘磕到门框,发出“咚”的闷响。
“掌柜的,您看这茄子长得多俊!”桑虞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咚咚”声。
常欢将残片重新收好,走到后厨门口,只见桑虞正往铜锅里码放切好的五花肉,小碧蹲在灶膛前扇风,鼻尖沾着灰,却笑得眉眼弯弯。
夕阳将窗棂的影子投在灶台上,给蒸腾的热气镀上暖金色。
常欢靠在门框上,听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叮当声,闻着梅菜与肉香混在一起的浓郁气味,忽然想起崔琅昨夜离开时,锦盒在雨幕中闪过的最后一道微光。
墙角的艾草又滴下一颗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地渗进砖缝。
常欢倚着门框,看着灶间忙碌的众人,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可眼底却到底是带上了几分忧虑,似那雨后迟迟不散的阴霾。
崔琅虽带着假玉离去,但皇帝的心思诡谲难测,谁也不知这平静的表象下,还藏着多少暗流。
皇家争斗,国家邦交,向来是一牵就牵扯出一大串的,虽然不棘手,一旦沾染上了,麻烦就会源源不绝。
她想起崔琅临行前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他紧握锦盒时青筋暴起的手,心里泛起一阵不安。
小碧清脆的笑声传来,将常欢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姑娘正踮着脚,试图偷吃桑虞刚切好的烧肉,却被桑虞轻轻敲了下手背。
看着小碧吐着舌头做鬼脸的模样,这个好不容易修形,正是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的年纪。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天边泛起一抹诡异的暗红。
“掌柜的,开饭啦!” 桑虞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常欢深吸一口气,换上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朝着灶台走去。
今夜的平静,或许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安宁,但她己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西域使团的住处,同样过的并不平静。
宣政殿的铜钲声尚未散尽,阿依娜的马车己碾过鸿胪寺的青石板。
当侍从前额带汗地掀开毡帘,说出“陛下盛赞公主 ‘深明大义,盟约可昭日月’”后,她身后的杜勒卜突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毡毯上。
“公主!”杜勒卜的声音哽咽,“十年了,龟兹终于等来了这天……”
阿依娜却按住他的肩膀,指尖触到他甲胄下的绷带——那是那夜探查二皇子府时被流矢划伤的伤口。
她望着窗外连桑营帐方向摇曳的灯火,绣着缠枝莲纹的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正看见连桑的亲卫队长提着食盒匆匆入内。
“陛下虽赞盟约,却只字未提发兵。”
阿依娜接过侍女递来的参茶,却未饮,只是盯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连桑碰了钉子,定会狗急跳墙。我们在大雍要待一个多月,太久了,恐生变数,哈桑若是得到消息,未必不会提前动手。杜勒卜,排一个可靠的人速回龟兹交待这边的情况。”
有些事不能拿在明面上说,看来她还要以商定细则为由,多试探那位大雍皇帝的态度。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
“谁?”
杜勒卜抄起案头的鎏金匕首,却见小侍捧着摔碎的茶盏跪地:“公主恕罪……奴才今天路过连桑王子身边时,被打了一鞭子才端不住……”
“鞭子?” 阿依娜猛地起身,撩开内室竹帘。
与此同时,连桑的毡帐内正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