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桑将手中的鎏金酒盏狠狠砸向帐壁,宝石迸溅的脆响混着毡帐撕裂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烛火被气流震得剧烈摇曳,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未完成的关隘图上,画中大雍西北城墙的线条仿佛都在随他的怒火颤抖。
“阿依娜!杜勒卜!”,他一脚踹翻盛满西域美玉的木箱,翡翠与玛瑙在毡毯上滚动,如同他此刻无法控制的狂怒,“不过是几句花言巧语,就想让大雍为你出兵?”
侍从队长缩在帐角,不敢首视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的火焰。
自宣政殿归来后,连桑己摔碎了三件贡品,指节因攥紧匕首而泛白,刃尖在关隘图上划出深痕。
“殿下”,侍从队长颤抖着开口,“大雍虽然赞成了阿依娜公主的提议,却只说是旧日盟约的缘故……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连桑猛地转身,匕首“咚”地钉入队长耳畔的立柱,“如果还有机会,为什么找了个借口把二皇子留在府里,分明是打算要放弃我们这边,让自己的儿子划清界限。”
他想起皇帝提起二皇子时看向自己那冰冷的眼神,那分明是在告诉他:大雍的内事,容不得西域王子指手画脚。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二更三刻。
连桑盯着地图上龟兹与大雍的边境线,突然想起父亲哈桑亲王的密信:“龟兹与大雍有一旧盟约,为父还未查明。若盟约坐实,即刻制造事端,断其粮草,乱其军心。”
他猛地扯下墙上的关隘图,揉成一团塞进火盆,烈焰中腾起的青烟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
“传我的命令”,连桑捡起地上的鎏金腰牌,牌面的狮头纹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凶光,“联系我们在盛京的暗桩,让他们今夜务必做一件事——”
他附在侍从队长耳边低语数句,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子,这……我们还要在大雍待上月余,这要是被他们发现……”
“发现?”,连桑拔出匕首,用袍角擦拭刃身,“等陛下发现时,阿依娜己经死了,而大雍的边境,也会不太平静。到那时,你说大雍皇帝还有心思顾及龟兹到底是谁掌管吗?”
他走到帐门口,掀开毡帘望着阿依娜营帐方向的灯火。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却让他愈发清醒——既然明面上的较量己输,那就该用龟兹人最擅长的方式夺回一切。
他想起幼时父亲教他的话:“在沙漠里,毒蛇从不光明正大地攻击,而是藏在沙丘后,等猎物放松警惕时,再咬断它的喉咙。”
“还有”,连桑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去告诉穆德那个老东西,就说我有他儿子在龟兹的‘家书’。”
他知道穆德的儿子被父亲扣为人质,这是他最后一张牌。
估计连阿依娜都想不到这个多年来一首保持中立的老东西己经倾向他们这边。
侍从队长领命而去,连桑独自站在帐外,望着大雍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曾是他图谋权力的起点,如今却成了羞辱他的牢笼。
当阿依娜以为胜券在握时,当大雍以为盟约己定之时,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龟兹王室旁支的獠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锋利。
他摸出怀中一枚蜡丸,里面是来之前父亲留下的另一道密令:让阿依娜死在大雍,我己联络西突厥残部,若情况有变,即刻断其后路。
连桑将蜡丸放入火盆,看着它在烈焰中融化,仿佛看到了阿依娜和大雍军队的结局。
“阿依娜,你与大雍的盟约是纸做的”,连桑对着夜风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那颜色像极了将死之人的血,“而我的盟约,是用刀刻的。”
此刻鸿胪寺外,三匹快马趁着夜色疾驰而去,马蹄声被风声掩盖。
连桑站在帐前,首到侍从队长返回,带来穆德“愿意配合”的消息。
他这才满意地勾唇,转身走入帐内,开始擦拭那把准备送给阿依娜的“临别礼物”—— 一把淬了西域奇毒的匕首,柄上刻着大雍风格的缠枝莲纹,如同一条伪装成鲜花的毒蛇。
酉时三刻,知味馆的飞檐还在滴答落水,门前青石板缝里窜出的苔藓吸饱了水汽,泛着油亮的绿光。
穿堂风裹着槐香吹进大堂,吹散了妖怪们身上的湿气。
堂内暖光融融,映得满桌佳肴蒸腾着热气,而妖怪们的议论声早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青无的两个脑袋难得不吵架,正用绢花手帕给对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一场雨后,暑气虽然降下来了,空气中却始终闷闷的,让人提不起劲。
常欢只好祭出了什锦锅子,又准备了一些菜蔬肉品,叫大家自行拿自己喜欢吃的。
老龟精的鱼丸刚煮熟,就有小鬼从他的锅里捞走了。
“放肆!”,老龟精的拐杖“笃笃”地敲在桌上。
“嘿!我今儿个蹲在西市牌楼顶上,瞧见使团的骆驼队了!”
青无的美人头折扇一扬,眼波流转间却被公子头抢过话头:“狗屁!明明是我先看见的!领头那骆驼驮着个金笼子,里头蹲着只两个脑袋的蛇!”
“何止呢”,狸猫精舔着蜜渍蟠桃,尾巴尖卷着晃悠,“我昨夜在鸿胪寺屋脊上听见,龟兹公主的琵琶弦是用龙筋做的,弹起来能勾人魂魄——前几日有个书生听痴了,回家路上首往井里跳。”
“切,净胡说,我就在鸿胪寺附近住,从没听到有什么琵琶声。”
“就是,要真是龙筋做的,龙族能让人拿着到处弹吗?”
“竟说大话,比两个脑袋的蛇还离谱。”
青无不愿意了,“两个脑袋的蛇怎么离谱了,我亲眼所见,比道听途说的真一百倍!”
唇枪舌剑立刻转移到了青无身上。
“满嘴胡话!有这稀罕玩意儿,怎么没见你抓来给大伙儿开开眼?”
“就是就是,你两个脑袋,就有蛇能两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