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雕花栏杆里,隐约传来杯盏相碰的清脆声响,宴会还在继续。
“第十六道,熙春楼,八仙过海——”
偌大的白玉盅里,各色食材整齐划一地码放在盘中,在琥珀色的汤汁中若隐若现,恰似蛟龙潜游在熔金般的云海之中,鲜香西溢。
“八仙过海,宫里以前有位御厨,就极为擅长此菜,不过前些年告老回乡后,就很少吃到这菜了。”荣亲王感慨道。
那熙春楼的伙计也很机灵,听到这话,立刻回道:“回王爷,我们家师父,正是师从宫里出来的邵大师,这是他的拿手菜。”
“哦,既然如此,那可要好好尝尝。”
鸡脯子肉细细斩成肉泥,平铺在盘底,白条鱼只取腹部三寸精肉,鲜活青虾去壳开背做成虾环,鱼翅、海参改刀,做成蝴蝶形状,鲍鱼、鱼肚切片,腌好底味,又有清脆芦笋,味厚火腿作伴,一盅汤汁浓鲜,色泽美观的八仙过海经过蒸煮炖等数道工序才能做好。
荣亲王用银匙舀起一勺,入口后微微眯眼,喉头滚动,半晌才道:“这滋味丰富,脆笋与海味的鲜味相得益彰,好一个八仙过海!” 其余在场之人也纷纷点头,现场响起一片赞叹声。。
“远安,你觉得如何?”
“在下吃着顺嘴,应当是目前最佳的一道菜了。”
“子望,这你还能挑出毛病来吗?”
姜颂无奈道:“舅舅,这菜我吃着也好,尝起来也有几分邵师傅当年的几分手艺。”
“哈哈哈,来,大家都来盛上。”
熙春楼的伙计冲进后厨时,厨房里仍是热火朝天,铁锅与铁勺的撞击声震得人耳朵发聋。
“掌柜的,咱的菜,全都被吃光了,王爷还说先前在宫里时就爱吃邵师傅的菜呢!”
他的声音被炉火的嘶吼撕碎,却如冷水浇进滚油,瞬间炸开一片哗然。
正在翻炒的厨师手一抖,半把葱花全撒在灶台上。他盯着滋滋作响的油锅,喉结上下滚动:“熙春楼的邵师傅,可是在御膳房当过差的人,那八仙过海又是网罗天下山珍海味,咱们真比不过?”
案板旁的厨师狠狠剁下一刀,胡萝卜块被劈成两半,汁水迸溅在围裙上:“哼!不过是些花架子!凭他用多少珍贵食材,总归是要用味道取胜的?”可话音未落,握着菜刀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角落里的厨师突然冷笑,他正往蒸笼里码放荷叶包饭,动作却愈发用力,荷叶被捏得发皱:“怕什么,一楼大堂里也有客人呢,状元虽然只有一个,但只要菜做得好,还怕没有客人。” 他猛地盖上笼屉,蒸汽汹涌而出。
这话像是说给旁人,更像是给自己打气,不过并非全无道理。
最起码,今天的第一道菜,被安远候世子说过了火的荔枝木烤鸭,就得到了一楼客人的高度赞赏,同德居要是一开始打的就是趁此机会推出新口味鸭子的话,那可是大大成功了。
“下一个,鸿运食铺,知味馆准备——”
伙计通报的声音传来,柳儿也紧张的攥起了拳头。
桑虞看她仿佛比自己科举还要紧张一样,忍不住笑了,“不用紧张,难道你觉得这丫头还能输不成?”
常欢也笑道:“那可不一定,这天下能人辈出,况且口味这种东西一人一个准,我又哪里有十足的把握呢?”
柳儿听了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
桑虞见到她真信了,无奈地瞪了常欢一眼,对柳儿道:“别听她的,她还能干没有准备的事,你就放宽心吧?”
常欢两眼笑成了一个弯,“别担心了,教你个好玩的,现在你屏住丹田,运转灵力……”
柳儿在常欢的指导下运转灵力,在灵力的引导下,耐心地将神识集中于二楼的雅座上,就看到了气氛紧张的一幕,鸿运食铺的伙计正战战兢兢地听着训话。
原来鸿运食铺,位置在城郊,正是一家以野味闻名的馆子。
可这次送来参赛的,不是野味,却是家常的鹅掌。
烤至金黄的鹅掌泛着油光,鲜嫩的肉质裹满浓郁的酱汁,酱香中带着醇厚的酒香,微微的辣味刺激着味蕾,让人越吃越上瘾。
原本众人都对这菜评价不错,荣亲王还问了如何将鹅掌烹制的这般有嚼劲却又还保持鲜嫩,结果伙计回了之后,众人却都沉默下来。
原来这鹅掌看似平凡,实则烹饪过程极其奇异。
整只鹅被放置在特制的铁板上,厨师手持酒壶,将烈性白酒均匀地浇在鹅肉上,随后引了火焰点燃,刹那间火苗窜起半人多高,橙红色的火焰将鹅肉包裹其中,酒香与肉香随着火焰蒸腾西溢。
唯一的问题是,鹅还是活鹅。
鸿运食铺拿出那张自己带的构造怪异的铁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桑虞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火焰中,那只活鹅痛苦地挣扎着,发出凄厉的鸣叫,让在场不少人变了脸色。
桑虞被慎得够呛,打了个哆嗦快步退回知味馆所在的灶台,“这些人类,为了口吃的,竟能有这么多伤天和的手段。”
二楼的雅座里,众人听了伙计的回话都紧皱了眉头。
姜颂将筷子拍在桌上:“如此残忍的烹饪方式,实在有违天道!即便这鹅肉再美味,又如何下得去口?”
其余人也都放下了碗筷,状元开口道:“此等虐食之法,简首有违圣贤之道!子云‘君子远庖厨’,这种菜肴,就算再美味,也实在令人不齿!”
伙计呆立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掉落,脸色惨白。
柳儿焦急地汇报着,“坏了,现在气氛不大好,下一个就是我们了,怎么办?”
虽然她对常欢有足够的信心,但要是因为评审的心情而影响到了对自家菜品的评价,可就太倒霉了。
“下一个,知味馆——”,令人紧张的声音传来,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菜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