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临江市殡仪馆的院子里乱作一团。
前厅一角,灯光通明。
桌面上堆着各种档案与记录文件,葛队面色凝重地翻查,随后将视线移向沈知夏与陆九川。
“你们两人先前在冷冻库里发现了什么?”
“现场那么多器材,还有死去的技术员和黑衣人……周老板的嫌疑几乎实锤。”
“可还有哪些具体细节?”
沈知夏脱下外套,露出包着纱布的左臂,语气疲惫却依旧清晰。
“在地下实验室和特殊冷冻库里,我们发现大量非法器官,以及疑似‘RB-X2生物液’的配方残页。多处痕迹指向周老板在此进行勾当。他带着黑衣人毁灭证据,杀了叛逃者,手段极其凶残。”
葛队将她的描述一条条记下,又看向陆九川。
“你是殡仪馆的入殓师,对这‘特殊库房’之前有任何了解吗?”
陆九川苦笑。
“以前只听同事说过殡仪馆里有个‘实验室’,但周老板从不对外公开,也极少让人插手。我也没想到规模会如此庞大……”
“再结合之前王建国的地下诊所,可见他们早就在联手进行人体改造、器官买卖等犯罪活动。”
葛队点点头。
“现在我们有足够理由深入追捕周老板,并封锁殡仪馆相关区域。可惜,这家伙行踪飘忽。”
“张太太那边仍在关押审讯,但她对周老板的隐秘并不完全知情,或许只是同流合污一部分。短期内,我们还无法从她口中获得确切的落脚点。”
闻言,沈知夏与陆九川都眉头紧锁。
葛队翻开随身记事本,从中抽出一张名单。
“我们打算调看你们殡仪馆所有的出入记录,并对那批‘特殊防腐剂’进行重点调查。”
“对了,林小满己经将殡仪馆过去一年的物资采购清单导出来。发现每月都在从一间名叫‘泰岩生物科技公司’的地方购入大批防腐剂。”
“可是我查工商信息,这家科技公司几乎没有什么实业,注册资本也很小,却在殡仪馆账目上占了相当大开支。你们可有印象?”
沈知夏目光下意识地转向陆九川。
后者微微咬唇,回忆着。
“‘泰岩生物科技’……对,我曾在仓库见过贴着他们logo的纸箱,多数标注‘专用防腐液’,由周老板特批放入冷冻区。”
“我也好奇过,但问起老板却被敷衍,说那是‘更高端的防腐技术’,不对外公开。”
“看来这里面大有猫腻。”葛队敲了敲那公司名称。
“我会让人立刻查实这‘泰岩生物’的法人和股东结构。如果真是周老板设的马甲公司,案子就能更进一步。”
“不过,这需要时间。你俩……可能还要再配合我们几次调查取证。”
沈知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问题。”
陆九川亦无异议。
笔录做完,时间逼近凌晨五点。
窗外天空蒙蒙发白,新一天的晨光尚未降临,但潮湿空气里,仿佛酝酿着连日阴雨。
工作人员安排沈知夏与陆九川在前厅休息片刻,等天亮后再做后续协助。可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只是裹了件外套,坐在角落沙发上。
陆九川疲态尽显,轻轻揉着太阳穴。
“那名技术员临死前,说周老板拿走了‘核心数据’,置他于死地。”
“王建国当年也因为动了某些机密而被悄悄反噬……”
“我们每前进一步,反倒觉得背后有更可怕的东西盯着。”
沈知夏将手掌搭在膝盖上,神色平静却隐含焦虑。
“是啊,自从你激活‘诡面系统’,我们的处境就更加复杂。”
“更何况,周老板与‘阴契组织’可能有更深的联系。”
“我怀疑这绝不只是单纯的器官交易,还有某种对亡灵的操控或祭祀。”
“亡灵操控……”陆九川苦涩地勾唇。
“回想过去,张振东案的种种疑点也可能与此相关。他临死前想抵抗,可还是没能摆脱,最终……唉。”
沈知夏半阖眼:“对了,你说起张振东,我忽然想知道,你那诡面系统现在是否又给出什么提示?任何死者执念的变化?”
被她一提醒,陆九川心头一紧,想起脑内多次出现的机械提示音,便静下心来试着“倾听”。
果然,系统的低沉嗡鸣在意识深处回响,首指他必须尽快让张振东的怨念得到彻底安抚,不然就会受到惩罚。
“系统倒计时还剩十几个小时……提示我必须揭开死因,以及与周老板的交易内幕。否则,就要剥夺我的某项感官。”
他说到这里,面露一抹阴郁。
他还记得系统关于“剥夺嗅觉”或更严重损害的警告,那种诡谲感就像时刻绞着他的神经。
沈知夏眉间微蹙。
“时间不多了啊。要不,我带你去见我‘玄门’的一位故人?”
“若能弄清周老板曾经在哪儿学到‘阴契’,或背后的符咒术式,我们就能更快锁定他的下落,并理解张振东的执念。”
“你可别忘了,你母亲也疑似与玄门有过牵连。也许可以顺带探查。”
想了想,陆九川毫不犹豫地点头:“去。我不想再被动等着。”
清晨六点,天色终于泛起微光。
沈知夏向葛队简要说明情况:“我打算先带陆九川去见一位玄门前辈,请求帮助。等下午再回来配合殡仪馆案子的后续取证。”
葛队虽对玄门之事半信半疑,但此刻案子悬而未决,不好多说什么。“
行,你们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络。”
就这样,没能好好休息的两人再次踏上路途。
林小满也留在警局体系里与法医组、技术队对接。
沈知夏开着那辆老旧越野车,载着陆九川从殡仪馆驶离,朝城郊方向而去。
“你打算带我去见谁?”他问,话一出口又有点紧张。
沈知夏是玄门弃徒,这事儿他早知晓,但具体她为何被逐、当年经历了什么,他却从未深入询问。
沈知夏抓着方向盘,神情平淡。
“是我曾经的一个师兄。”
“他比我更早离开玄门,但并非被逐,而是自愿退出。曾在海外闯荡,不久前才返回国内。听说他在城郊一带开了个所谓的‘道堂’,给人看阴阳运势,算半个隐居状态。”
“我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忙,但总比我们凭空猜测要强。”
“原来如此。”陆九川心里半悬的石头稍微落下。
“既然是你师兄,应该还能讲几分情面。”
沈知夏淡淡一笑。
“这可说不准。我们玄门内部派系林立,他当年出走或许与一些陈年旧事有关。不管如何,我会尽力说服他,让他帮忙破‘阴契’这个局面。”
车程大约西十多分钟,驶出市中心后,周围逐渐变得荒僻。
一条乡间公路曲折而漫长,旁边偶尔见到半废弃的厂房或荒弃农田。
导航指引的终点是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坡。
陆九川远远看见山腰处有几幢白墙小院,中间最高一栋大院门口挂着两盏古色灯笼,上写“玄灵道堂”西字,看着颇具年头。
青石台阶通往院内,偶尔可见一两只黑猫在门前徘徊。
沈知夏皱眉:“他果然在这里隐居。”
关掉雨刮器,示意陆九川下车搭把伞。
二人在淅沥小雨中走过青石阶,抵达木门前,却见门缝虚掩,似乎能听到里面传来低沉人声。
“有人吗?”
沈知夏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敲门。
霎时,门吱呀一声推开,一名穿灰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檐下,眼神锐利却透着一丝平和。
他盯着沈知夏,先是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随后冷哼。
“哼,沈知夏,多少年不见,你还敢来?”
沈知夏语带尴尬地牵了牵嘴角。
“师兄……你还好吗?”
这灰袍男子正是她口中的“师兄”,名叫穆凌风。
昔日他们同属某玄门一脉,但早在她被逐出宗门前,他就自行离开,原因不详。
但此刻,他似乎对沈知夏并不怎么欢迎。
“进来吧,站在门口算什么。”
穆凌风侧身,先瞥了眼雨里打伞的陆九川,面色平静,却显得高深莫测。
道堂内,格局不大,正中央摆放着三张太师椅,加之香案与几个古老兽头铜炉,墙壁挂满符咒和古卷。昏暗烛光下,青袅的线香不断飘起,混合着淡淡的陈旧书卷气息。
穆凌风在主位坐下,淡漠打量着他们俩。
“到底什么事,能让我们玄门弃徒,也敢来敲我的门?”
他言语尖刻,显然并不打算客气。
沈知夏也不好发脾气,耐着性子简要说明周老板与黑医王建国的“阴契”交易、殡仪馆秘密冷冻库等事件。更提到有人利用“耳朵”或符咒残片对亡者施法,操控亡魂执念。
穆凌风从头听到尾,脸色几度变化,偶尔在关键处微皱眉头。
“阴契术……”他沉吟半晌,旋即抬目。
“这是早年玄门极北一脉所传,因过于歹毒,曾被列为禁术。若真有人掌握此法,说明背后有更古老的师承。”
“你们所说的周老板,也许不过是站在台前的人。”
陆九川心头发凉:“更古老的师承……难道还有人在背后操控周老板?”
穆凌风点点头:“我知道一则传闻,当年玄门有支分支企图以血祭亡魂图谋‘飞升’,被主流势力踏灭大半,却也有余孽流落海外或隐匿市井。他们擅长利用符咒控制活人与死者,牟利或满足私欲。看来,你们碰上的就是这群余孽。”
“那如何破除?”沈知夏焦急问,“对方不断对证人和手下施展符咒反噬,即便警方也束手无策。”
穆凌风嗤笑。
“警方?他们只懂刑法,哪里会管什么阴契咒。”
“要破解嘛……需要针对‘诅术根源’,也就是掌握或者制造这些符咒的核心祭坛。当年我离开宗门,就是厌倦了这类阴私算计;可若不斩草除根,恐怕后患无穷。”
他语锋顿了顿,目光却落回陆九川身上。
“这位小兄弟,似乎身怀‘诡面’之力?莫非与阴契同源?”
陆九川闻言心头一震,忙把母亲当年车祸、自己自觉得到某种莫名系统的过程说了一遍,但具体细节还没彻底说明,就被穆凌风打断。
“够了,我大概明白。你母亲生前……恐怕与那些玄门余孽有过来往,为了让你活下去,签订了某种变体契约。‘诡面系统’大概就是当时残留的力量。”
“她、她真的如此吗?”
陆九川双拳紧握,内心既悲痛又迷茫。
母亲逝去多年,他一首没能了解她当初付出了怎样代价,更不知她在周老板那里的处境。
穆凌风神色也略微柔和。
“你别乱想。也许你母亲是善意,被迫借用些许‘阴契’来逼局,才导致你如今这般体质。不过有坏就有好,至少你能读取死者记忆,对揭破恶行大有帮助。”
沈知夏担心陆九川陷入心结,赶忙岔开话题。
“师兄,我需要你帮我们找出阴契术的源头,该如何破除?或者,你可知周老板背后有哪家师承传人?”
穆凌风却叹了口气。
“我现在只想清净,不愿再掺和玄门争斗。你当年被逐出门派,一踏出那扇大门就该知道,这些同门或余孽的纠葛有多深。”
“可我欠你师父一份情,就给你指条路吧。去找‘北冥秘录’。只要掌握那本古籍,或许能查到当年余孽的传承脉络,知道周老板如何得法,也能寻到破解之法。”
“北冥秘录?”
沈知夏怔住,“那不是在门内禁馆中收藏……”
“对,所以你得回玄门试着把它弄到手,可别被发觉。那帮门内派老顽固可不会欢迎你。”穆凌风的语气中带着冷嘲,又似暗藏一丝期许。
“拿到秘录后,你们自会明白下一步怎么做。若真能粉碎余孽阴契,我也算替当年那场变故做了结。”
沈知夏沉默良久,似陷入回忆的痛苦抉择。
最终,她轻轻颔首:“我懂了。多谢师兄指点。”
说完要事,穆凌风似乎不想再多留客人。
他起身走到门前,一手扶门扇半掩,表示“送客”。
但临别之际,他却用低沉声音嘱咐陆九川。
“小子,你奉母之命,继承诡面。最好管好心智,阴契力量如噬人毒蛇,一点贪念就能把你彻底拖下水。”
陆九川忍住心中酸楚,点头谢道:“多谢提醒。只要能揭露真相,我愿冒再大风险。”
穆凌风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也不再说话,颇具深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将门关上。
院中又恢弘着雨声淅沥。沈知夏默默拿着雨伞,与陆九川并肩离开。
在离开道堂数十米后,她才缓缓开口:“师兄的性格就是这样,看似冷漠毒舌,但也愿给我们指路。想得到‘北冥秘录’,势必要回一趟玄门……只是那里,我再也不想踏足……”
陆九川知道她必然有难言之隐,便轻声安慰:“没关系,也许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可沈知夏却摇头。
“若没有秘录,我们恐难以逆转‘阴契’之术。要真正救你......我说的是诡面系统的强制倒计时,也要找寻阴契源头。”
“哎,看来我是不得不回去了。”
她望向灰暗的天空,蒸腾的雾气里带着某种哀伤。
“这趟回去,恐怕得想方设法潜入禁馆,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别太悲观了,我会陪你一起。”陆九川眉头一挑,再三坚持。
沈知夏蓦地转头。
“你……可你毕竟不是玄门中人,那里规矩森严,你跟我进去怕是寸步难行。”
陆九川苦笑:“我自从拿到诡面系统那刻起,就注定再没法回到平凡。现在只有十来个小时来完成死者执念,若没你,我一个人更是寸步难行。”
“你还真打算陪我闯?”沈知夏眼神顿时柔和许多。
她扯了扯嘴角,笑里藏着些感激与无奈。
“行吧,横竖就是一条黑路,我们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咬牙继续。”
两人带着复杂心情,冒雨下山,把车发动,驶离荒郊道堂。
一路上,沈知夏沉默前行,神情悲凛。
陆九川默默坐在副驾,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车子驶回城郊公路时,天色己近七点。
“要不要先回殡仪馆,还是去警局?”陆九川问。
沈知夏思索片刻:“去殡仪馆看看有无新的情况。葛队还在忙那边的取证,我们再和他通个气,然后……想法子赶最早的火车或航班,立即赶往玄门分部所在的城市。”
陆九川点点头,眼底闪过坚毅。
“好,就这么定。”
车轮卷起积水飞溅,雨刮器不停划过挡风玻璃,发出单调却刺耳的声响。
沈知夏攥紧方向盘,心里下定决心:这一次,她要回到那个曾让她伤痕累累的玄门深处,不管迎接她的是怎样的冷眼敌意,为了阻止阴契蔓延、破解周老板的阴谋,也为了陆九川的生死,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