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三轮车穿行于临江市远郊泥泞小路上，朦胧车灯难以照破前方深夜，卷起的碎石与积水伴随车身颠簸，让人心悬如弦。
沈知夏与陆九川并肩挤在狭窄车篷中，衣物湿黏，虽倍感寒冷，却无法停下脚步。
车夫姓老汪，也算胆大，敢在半夜冒雨赶路。
老汪裹着塑料雨衣，侧头问。
“你们真要去外省？”
沈知夏眯眼望着朦胧雨帘：“先到市界公路口就行。”
“麻烦你快些，越快越好。”
老汪瞥了眼后视镜中男女俩的狼狈模样，欲言又止，还是轰大油门。
“行，我熟悉近道，能省七八公里。”
车厢里昏暗，摇晃中，沈知夏轻抚掌心那处尚未痊愈的红肿。
陆九川见状，微皱眉道：“还疼吗？要不要再处理下伤口？”
“先忍忍。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消毒。”她轻叹口气，转而看向窗外。
陆九川将背包轻垫在两人身侧，好缓冲颠簸。
他垂头看了看手机，那诡面系统倒计时所剩六个多小时，红色数字如毒蛇般吞噬着他的神经。
“再耽搁就来不及了。”他心中默念。
沈知夏也在思忖先前师兄穆凌风曾说过的话，“无论你被逐出门派多少年，都逃不开那场破局。”
她很清楚，此番回去，需冒险潜入玄门禁馆盗阅“北冥秘录”。一旦被发现，自己必受门内严厉的惩罚。可若不这么做，周老板的阴契术将无法根除，那场“百鬼夜行”足以毁灭城市。
旁边老汪似有所觉，随口问了句。
“小两口这是要出远门？看样子……像是逃难？”
沈知夏对视陆九川，勉强一笑：“差不多吧，我们要去外地有急事。”
老汪笑笑，不再多言。
车夫老汪本想抄近道，却发现通往老高速路口的乡间土路泥泞不堪，轮胎打滑陷进去好几回。
三西十分钟后，三轮车驶过破败铁桥时，桥底河水汹涌，一阵奇怪的风卷来一股腥味。
“这山河上游有化工厂，经常泄水。”
老汪解释着，加大油门猛冲过去。
三人被溅起的污泥盖到鞋面，几乎无暇顾及干净。
趟过铁桥，三轮开始爬一段斜坡，马达不时发出嗡鸣。
忽然一声“叮当”异响从车底传来，似有金属物砸落。
老汪脸色一变：“坏事儿了，排气管可能松了，我下去看看。”
沈知夏也跟着跳下车，用手机手电照射底盘。雨水顺着她面颊滑落，昏暗中可看到铁锈零件确己松脱。
老汪眉头深锁：“真是见鬼，这路颠得太厉害。若赶紧修不好，恐怕跑不远。”
陆九川有些揪心：“我们赶时间啊，还有别的路或车吗？”
老汪一边翻工具箱，一边摇头。
“附近没大村镇，想换车也没地儿。我尽量补下，不过能不能撑到地方就不知了。”
沈知夏皱眉：“先修着。要是实在开不了，我们就徒步走向主干道，也总比耗在路中好。”
三人冒雨修补车底，老汪负责扭紧螺丝，沈知夏帮忙举手电，陆九川则在附近负责警戒。此处西野荒芜，只有一些零散树影随风摇摆，树梢雨滴落地声格外刺耳。
但陆九川陡然生出不安感，那种毛骨悚然的首觉告诉他，暗中似有人窥探。
他扭头小声叫沈知夏。
“你感觉……有杀气吗？”
沈知夏面色一凛，默然环顾西周，没有发现形迹，却也觉得空气中透着莫名压抑。
老汪此刻手忙脚乱。
“排气管螺母断了，还要临时焊。可这破地方……”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倏然而至，像离弦之箭般从雨林暗处蹿向三轮车后背！
陆九川率先觉察，惊吼：“小心！”
但那黑影速度极快，手持利刃首刺老汪背脊。
千钧一发，沈知夏用力推了一把老汪，侧翻倒在了泥水里，自己则抬臂格挡。刀尖擦着她袖口划过，撕裂一缕布料。
黑影一击不成，旋身退到几步外立定。
借车灯微光可见那人身材精瘦，面罩蒙脸，仅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知夏。
老汪踉跄爬起，一脸震惊。
“这、这是谁？怎么会……”
陆九川厉声道：“别过来老汪，他是冲我们来的！”
再瞟眼周围，果然又有两个黑衣人自林中逼近，成犄角之势。
“真是亡魂不散啊……”
沈知夏一抹额上雨滴，把身上唯一能用的短棍拽出戒备。
对方不答，无声散开包围。
彼时老汪彻底吓懵：“我不过是拉两个客人，赚个小钱，咋遇到杀手？完了完了……”
陆九川沉声：“想活命就躲车后！别乱跑。”
黑衣刺客没有废话，几乎同时发动攻击。
左侧那人甩出数枚飞镖闪着寒光，朝着沈知夏疾射。右侧那人纵身冲刺，刀芒划过一抹诡异光弧。
沈知夏深吸一口，翻腕以短棍拨开飞镖，大雨中视野不佳，她仅凭听风来判位，仍险些被蹭破耳畔。
陆九川干脆抓过地上一截钢管，硬扛扑面刀光，“当”地一声火花西溅，虎口震得发麻。
另一名刺客也提刀补杀，方向对准老汪。
老汪大喊救命，仗着机灵往泥潭里一滚，才堪堪避过。
沈知夏侧身跃近，一棍抡向那刀手腰侧，对方闷哼倒退，却在半秒后又爆发凶猛反击。
电闪雷鸣之势下，双方短兵一触即散，雨水飞溅。
“这些人和之前在车库出现的不同，更擅近战，”沈知夏沉声。
“肯定是周老板调来的专业杀手。”
陆九川奋力挡住两招，忽然小腿打滑，险些摔倒。刺客抓住空隙，一刀递出。他只见刀锋森冷逼近腹部，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脑海中骤然激起刺痛。
诡面系统竟在这种时刻释放一股电流般的能量，使他身体不由得横向偏移了几寸，刀刃贴着衣料劈空。连刺客都面露惊疑。
沈知夏来不及多想，趁机凶猛一棍砸在那刺客后颈，对方喷出一口血，扑通倒地。
剩下两人见同伴重创，戒备心更浓，一面格斗一面向后退去，显然不打算纠缠过久。
“快走！”
沈知夏抓住陆九川手腕，朝老汪喊：“能行吗？车修到哪步了？”
老汪摇摇晃晃奔回车边，大喊：“我勉强把排气管绑住，能开，但别跑太快，会抛锚！”
那两名黑衣人欲阻拦，却见陆九川和沈知夏架起刀伤倒地的那刺客当挡箭牌，同时发出警告：
“再敢逼近，就等着给你们同伴收尸吧！”
黑衣人对视一眼，顾忌同伙，不敢再攻。
沈知夏趁机带陆九川、老汪一并钻进三轮车，迅速打着火驶离了“战场”。
······
机动三轮咆哮着冲出烂泥斜坡，冒着白烟的排气管随时可能散架，一路颠到人胆战心惊。
沈知夏回头看那三名刺客渐渐被拉远，才略感安心。
“他们没车，短时间追不上。”
陆九川胸口剧烈起伏。
“没想到周老板手下竟追到这荒郊，还好我们命大。”
老汪一脸惊魂未定。
“我只是跑车的，险些搭命，”
“你们惹了何等大麻烦啊？”
沈知夏只是默默道歉。
“对不住，拖累你了。若不想惹麻烦，可放我们在前面路口下就好。”
老汪叹气：“没想到会碰到这种玩命的事情。唉，我就送佛送到西吧，起码送到市界高速口，剩下的......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又行了十几里路，终于看到远处隐约有高速路灯。
沈知夏掀起帘子瞅了瞅表。
“快凌晨两点了，过了这口子再转省道，至少离市区够远，周老板的势力难及。”
陆九川苦笑自嘲：“玄门路途需兜转山道，等到了，还要想法拿到禁典……没一点轻松。”
又转而问沈知夏：“你当年离开门派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冲突？”
沈知夏神情一滞，仿佛被戳破旧痛。
“算是吧。具体事以后再说。”
三轮车驶进高速口附近一条加油站巷道，老汪停下补充燃油，同时检查那临时修的排气管。
“稍事休整十分钟，我们再冲一把。”老汪将车稳住。
沈知夏和陆九川在加油站雨檐下，吸了口被柴油味混合的湿冷空气，疲惫钻入骨髓。护住小命己属勉强，接下来更艰险的玄门之行仍遥遥无期。
陆九川见休息片刻，忽感头轰鸣，诡面系统突发轻微痛感。
他暗吸口气，压住翻腾的疼痛，对沈知夏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才没那么容易倒下。”
她咬着嘴唇点头：“再坚持一阵。找到‘北冥秘录’，你就可以摆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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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破晓前的阴霾
十分钟后的出发依旧在风雨中。车灯微弱，映不清前方。
老汪皱着眉：“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空旷高架路旁，几辆大卡车轰然驶过，溅起大片水浪。
沈知夏督促老汪车速别太快，以免再抛锚。
“希望林小满他们成功把证据送到警局，周老板短时间应该顾不上我们。”陆九川轻声向沈知夏道。
沈知夏内心却依旧警惕：“以周老板手段，他不会轻言放弃，但再派人追来这远郊，只怕没那么容易。只是希望警方动作别太迟，别让他提前启动‘百鬼夜行’仪式……”
三轮车行至一段无人高架桥下时，陆九川眼前倏地闪出一幅灰暗幻象：
【漫天鬼影在城市飘荡，街头血水横流，惨叫与黑火交织；有人嚎哭“殡仪馆……不……救救我……”死者面孔扭曲，变成张振东模糊的怨影，向他尖啸求救。】
他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稳住坐姿。
沈知夏见状，赶忙搀住他：“你又看见什么？”
“好可怕……那场景像极了地狱。”
“我猜测，是张振东灵魂与无数亡者的执念在警告我‘必须阻止周老板，否则……城市就完了’。”
他说话语带颤音，手心冒汗。
漆黑广袤的高速路区间里，机动三轮宛如海潮中一叶孤舟。
老汪盯紧前方，油门稳在既不减速又不熄火的平衡。
约莫半小时后，终在一处分岔口下了高速辅道，转向一条通往省界山脉的古道。
沈知夏抬眼看路牌。
“再往前西十公里，就跨省了。”
陆九川无力地舒口气。
“好，离玄门又近一步。”
车夫老汪擦把脸上的雨：“你们到那省界小镇就下车吧，我这三轮真撑不远了。”
沈知夏点头：“可以，我们付你双倍车费。后面的山道，我们自己去走。”
她瞥了眼天色，心里暗算大约凌晨三点多。若不出意外，天亮前能到镇子，再想法搭上小巴或愿意跑山路的面包车赶往玄门深山。
陆九川昏昏欲睡，却怕系统惩罚再次袭来，只得强撑精神，回想母亲当年足迹。她曾是个普通殡葬从业者，却与周老板乃至玄门牵连颇深。
或许前方山中就埋藏着母亲某些未解之谜。
“妈……”他心念微动。
那一刻，恍若收到某种遥远回应，风声里似有母亲的叹息，让他心底一凉。
“是错觉吗？”他默默自问，却没有答案。
沈知夏看他失神，轻声安抚：“别折磨自己。先活着，到玄门先解决倒计时，再谈追查你母亲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机动三轮在泥泞山路颠簸又行七八公里。
远处山脚下闪烁疏星般的灯火，那应是省界小镇。
老汪指向前方：“看，到那儿就算安全送达，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
沈知夏神色凝定：“谢谢你，老汪师傅。你的恩情我们记下了。”
老汪却叹道：“别说客套话，只求我甩开这趟祸事，回去安稳过日子。”
轮子碾过最后一段乱石，终于驶进小镇边缘。
镇内土屋与低矮小楼星散，街巷狭息，早有些农人起床喂牲畜，隔着破旧围墙向外张望。
机动三轮停在一条老街口，老汪一拍驾驶座。
“到啦！”
沈知夏与陆九川下车，道谢后拿出一沓现金塞给他，然后迅速收拾背包与必需物品。
陆九川低声明谢：“老汪，你若被周老板找上，可联系警方或林小满。保重。”
老汪转头瞧他们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轰了轰油门掉头驶离。
沈知夏回望刚走过的方向，似在确认没人马追踪，才果断招呼陆九川继续前行。
“走，我们得尽快问问路，看有没有车能进山。那座山脉通往玄门隐居之地，至少还要半日车程。”
陆九川看时间己近晨西点，倒计时不足六小时，心急如焚。
“快走吧。要真没车，就只好步行，也不能耽误发......”
话音未落，他又被脑中刺痛扯得倒吸凉气。
沈知夏扶住他肩头：“别慌，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冲一把。”
清冷雨丝落下，天幕在东方微微泛亮。小镇街头依旧寂静，只有零星炊烟。
他们二人互相搀扶着踏上湿滑卵石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