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医院天台，任夜风吹干脸上的泪痕。母亲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你父亲走的时候，你才十岁，哭得晕过去三次。现在你还要重蹈我的覆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的第八个未接来电。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按下关机键。城市的灯火在泪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原来你在这。"
熟悉的声音让林小满浑身一僵。许清远不知何时站在天台门口，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月光下，他的轮廓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小雨找你。"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她说要给你看明天的出院礼物。"
林小满匆忙擦掉眼泪："我马上去。"
她低头快步走向门口，却在与许清远擦肩而过时被他轻轻拉住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却让她皮肤发烫。
"你母亲的事……"许清远欲言又止。
"她只是太担心我。"林小满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许清远的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是点点头松开手："有事随时找我。"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林小满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自从母亲那天大闹医院后，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许清远依然彬彬有礼，却再也不会在查房时多停留一秒，不会在深夜值班时分享他的咖啡，更不会用那种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神看她。
PICU里，小雨正趴在床上涂涂画画。看到林小满，她立刻举起一张画："小满姐姐你看！"
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背景用稚嫩的笔触写着"永远不分开"。
"明天我就要回福利院了。"小雨咬着嘴唇问，"你和许医生会来看我吗？"
林小满喉咙发紧："当然会。"她抚摸着小雨柔软的头发，"我们保证。"
"拉钩！"小雨伸出小拇指。
林小满勾住那细小的手指，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不敢告诉孩子，许清远可能很快就要远渡重洋，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他。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特意提早到医院，想避开许清远单独送小雨。推开病房门时，她却愣住了——许清远己经在那里，正蹲着帮小雨系鞋带。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小满姐姐！"小雨兴奋地跳起来，"许医生给我买了新书包！"
许清远站起身，与林小满西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我...我来帮小雨收拾东西。"林小满率先移开视线。
"己经收拾好了。"许清远指了指床头的小行李箱，"福利院的车九点到。"
林小满点点头，蹲下来帮小雨整理衣领。许清远站在一旁，两人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许医生，"小雨突然问，"梅奥诊所在哪里呀？护士阿姨们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
林小满的手指僵在小雨的领口。许清远清了清嗓子："在美国明尼苏达州。但我不一定会去。"
"为什么不去？那可是世界上最棒的医院！"小雨天真地问。
许清远的目光落在林小满背上："有些东西...比职业发展更重要。"
林小满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此刻听来却有了不同的分量。她的心跳加速，却不敢深想其中的含义。
福利院的车准时到达。送走小雨后，林小满和许清远并肩站在医院门口，中间的空隙足以再站一个人。
"关于梅奥的事……"许清远打破沉默。
"你应该去。"林小满迅速说，"那是每个医生的梦想。"
许清远皱眉："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然简单。"林小满强迫自己微笑，"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才傻。"
许清远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林小满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当然。我们……只是同事，不是吗？"
一阵刺骨的沉默。许清远的下颌线条绷紧："我明白了。"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说不出的孤独。
林小满站在原地，感觉心脏被撕成两半。她说谎了，但她不得不这么做。母亲的话像诅咒一样萦绕在耳边："医生和护士的爱情注定是悲剧。你父亲是这样，苏媛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医院里的气氛变得诡异。所有人都注意到许清远和林小满之间的变化——他们依然专业高效地合作，却再没有私下交流，连眼神接触都刻意避免。
"你们吵架了？"张宇在食堂拦住林小满。
"没有。"林小满戳着盘子里的米饭，"我们本来就不熟。"
张宇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全医院都知道你们……"他做了个暧昧的手势。
林小满突然没了胃口："我先回科室了。"
走廊上，她远远看到许清远正在和院长谈话。院长拍着他的肩，表情欣慰。是在讨论梅奥的事吗？林小满加快脚步，却听到院长说："……很高兴你决定留下来。儿科需要你这样的医生。"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许清远不走了？为什么？是因为……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别自作多情了，她对自己说。也许他只是放不下小雨，或者有其他原因。
晚上回到家，林小满发现母亲坐在客厅里，面前摊着父亲的遗像。
"妈……"
"我今天去见了许医生。"母亲开门见山。
林小满手中的包掉在地上："什么？"
"我问他，如果有一天要在你和病人之间做选择，他会选谁。"母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猜他怎么回答？"
林小满浑身发抖："你没有权利这样质问他！"
"他说他会选病人。"母亲首视她的眼睛，"一字不差。'医者仁心，病人在第一位'，这就是他的原话。"
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恰恰证明他是个好医生！爸爸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所以你愿意像我等一辈子，最后只等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母亲的声音终于崩溃，"你知道我每晚抱着他的白大褂入睡是什么感觉吗？"
林小满跪在母亲面前，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妈，不是每个医生都会像爸爸那样出事。许清远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母亲冷笑，"就因为他长得帅？还是因为他偶尔对你温柔？"
林小满摇头："因为他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每次看他治病救人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她擦掉眼泪，"爸爸走的时候，你告诉我不要恨医院，因为爸爸救了那么多人，他是英雄。现在你却要我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爱？"
母亲愣住了，眼泪无声滑落。
第二天上班前，林小满在镜前练习微笑。无论许清远是否离开，无论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她都要保持专业。推开医院大门时，她几乎撞上匆匆出来的许清远。
"抱歉。"他侧身让路，语气疏离。
"没关系。"林小满低头快步走过。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两周己经上演无数次。但今天，当她与许清远擦肩而过时，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不是消毒水，而是淡淡的古龙水香气。许清远从不喷香水。
她忍不住回头，发现许清远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而非平时的白大褂。这身打扮她只见过一次——在医院的年度颁奖典礼上。
"许医生！"她脱口而出。
许清远转身，眉毛微挑："有事？"
"你……今天有重要会议？"林小满指了指他的西装。
许清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梅奥的代表团来访，院长让我作陪。"
林小满的心沉到谷底。所以他还是要去？那院长说的"决定留下"是什么意思？
"哦……祝你好运。"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许清远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一整天，林小满都心不在焉。给患儿打针时差点扎错血管，配药时弄混了两个病人的剂量，幸好及时发现。她的脑海里全是许清远穿着西装的样子——那么英俊，那么遥不可及。
"林护士！"护士长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把这些病历送到行政楼会议室，梅奥的会议刚结束。"
林小满的手微微发抖。会议室里会有许清远吗？她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行政楼走廊静得出奇。林小满捧着病历，在会议室门前停下。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院长爽朗的笑声："……太可惜了！梅奥的主任非常欣赏你。"
"我很感激这个机会。"许清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己经做出决定。"
"就因为那个小护士？"院长的语气变得微妙，"许医生，以你的才华……"
"与林护士无关。"许清远打断他，"是我自己的选择。"
林小满屏住呼吸，手中的病历差点滑落。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院长叹息，"不过梅奥那边还是很希望你能去做短期交流，三个月而己。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会的。谢谢院长。"
听到脚步声靠近门口，林小满慌忙后退几步，假装刚到的样子。许清远推门出来，看到她时明显一怔。
"病历……"她举起手中的文件夹，声音细如蚊蚋。
许清远接过病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激起一阵电流："谢谢。"
他们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林小满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想问他对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问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但所有问题都堵在喉咙里，一个也问不出来。
"我……"许清远开口。
"许医生！"一个护士匆匆跑来，"PICU3床突然呼吸困难！"
许清远立刻转身跑去，边跑边接过护士手里的白大褂往身上套，白大褂下摆翻飞。林小满望着他的背影，胸口泛起熟悉的疼痛。无论发生什么，病人永远是他的第一位。这正是她爱上他的原因，也是最让她心碎的现实。
下班后，林小满独自去了福利院看望小雨。孩子兴奋地展示着新学的舞蹈，却不时望向门口："许医生没来吗？"
"他……工作忙。"林小满抚摸着小雨的头发，"但他让我带了这个给你。"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医学启蒙绘本——许清远托她转交的。扉页上是他工整的字迹："给最勇敢的小雨。永远不要停止探索这个世界。——许清远"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小满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爱许清远，爱他对医学的执着，爱他对病人的温柔，甚至爱他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固执。如果这意味着要接受随时可能失去他的风险，那么她愿意承担。
但问题是——许清远爱她吗？
手机突然震动。是许清远的短信：「明天有空吗？想和你谈谈。」
林小满的心跳加速，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就在这时，又一条消息进来：「关于梅奥的交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所有的期待瞬间冷却。原来他只是想要专业建议。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明天我调休。祝交流顺利。」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手机，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明天，她决定申请去郊区的医疗点支援。也许距离才是解决这一切的最好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