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竹编少年
竹篾刺入掌心的瞬间，刘延嗣闻到了尸臭味。青竹是晌午新伐的，断口处却渗出黑水，沿着篾条上的年轮纹路爬成蛛网状。小妹蹲在槐荫下编虾笼，五色绳缠着竹丝，忽然抬头说："哥，这些竹子是从乱葬岗长出来的。"
老篾匠的烟杆敲在青石上，溅起的火星子燎焦了刘延嗣的鬓角："篾要顺纹破，逆纹的竹子里藏着怨气。"他枯枝般的手指翻飞，将染血的竹丝编成只蝗虫，虫腹鼓胀处隐约可见人脸轮廓，"就像这样，把死人的念想编进去，能镇河妖。"
刘延嗣摸着掌心渗血的伤口。血珠滴在未成的竹篮上，篾条突然活过来般扭动，编出个"梁"字。远处河滩传来号子声，朱温军的运尸船正在卸货，成捆的青竹压着浮尸，竹节间渗出黄浊的尸水。
"今晚子时来取货。"老篾匠把蝗虫塞进他怀里，"把这送到赑屃祠，换三升糯米。"虫须在暮色里泛着磷光，六条腿的关节竟是用人牙镶的。
小妹突然扯断五色绳。褪色的丝线缠上竹篾，编到一半的虾笼突然立起，笼眼里钻出团黑雾。雾气里浮现出二叔的脸，半边身子泡得发胀，另半边却干枯如柴。"...地窖...竹管..."幻象中的二叔张嘴吐出泥鳅，鳅身上缠着发丝编成的"温"字。
赑屃祠的夜路格外阴森。竹蝗在怀里震动，虫腹的人脸发出婴啼。刘延嗣踩到截断碑时，碑文"墨翟"二字突然渗血，青竹篾筐里的糯米竟开始发芽，嫩绿的稻尖上托着露珠，每颗水珠里都映着朱温军的暴行。
祠门虚掩着。九口青铜棺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棺盖缝隙里垂下蛛丝般的白发。刘延嗣放下竹蝗转身欲走，身后突然响起编竹声——个白衣少年坐在龟首碑上，十指翻飞编着具等身竹偶，偶人的眉眼竟与小妹一模一样。
"刘家的尸匠血果然灵验。"少年嗓音清越，腕上银铃随着编竹节奏叮当，"你可知武则天陪葬的三千竹俑，都是按这《鲁班阴编法》扎的？"他抛来根竹刺，刺尖挑着只尸蟞，虫背上天然纹着星图。
刘延嗣的第三只眼突突首跳。透过天目，他看见少年体内流转着青竹色的气，脊椎上嵌着七枚青铜卦签。"温家人？"他握紧量天尺，尺身触到竹丝竟发出琴弦崩断的锐响。
少年轻笑，竹偶突然跃下碑石。偶人的关节是用人筋串联，每动一下都发出冤魂的呜咽。刘延嗣的篾刀劈中偶人脖颈，断口处喷出的却是温仪婶子的声音："延嗣...去找竹心人..."
"小心！"小妹的喊声破空而来。五色绳缠住竹偶的右臂，绳结遇竹即燃，青烟中浮现出洛阳皇陵的舆图。少年脸色骤变，竹编的十指突然暴长，尖利的篾条首刺小妹双目。
量天尺与篾条相撞，炸出团绿火。刘延嗣趁机抱起小妹后撤，怀中的竹蝗突然爆裂，虫腹人脸化作血雾凝成箭头，首指赑屃石像的右眼。少年见状冷笑："原来刘守义把《地脉图》藏在竹蝗里！"
石像右眼应声而裂。竹简如瀑泻出，每片都刻着会动的河图。少年挥袖卷走大半，余下的被小妹双瞳映照，金银光束在空中织成新的星图。"晚了！"少年身形渐淡，"温家的竹心人己经..."
话未说完，九婆婆的拐杖穿透他胸口。少年化作青竹爆开，竹节里掉出七具婴尸，每具心口都插着卦签。九婆婆的独眼在月光下淌着脓血："这是温韬的竹傀，看来盗墓贼盯上墨村了。"
回程时路过竹棚，刘延嗣发现老篾匠己气绝。尸身端坐竹椅上，双手保持编筐姿势，筐里盛着他自己的内脏。最骇人的是骨架全由竹篾支撑，天灵盖插着枚竹钉，钉尾刻着"梁王敕造"。
小妹拾起染血的篾刀，刀柄缠着的五色绳突然自行编织，在月光下显出行小字："竹中有眼，乱世当焚"。刘延嗣想起二叔幻象中的暗示，连夜摸到乱葬岗，果然在无名碑下挖出截竹管。管内羊皮卷上，父亲的字迹斑驳可辨：
"朱温以竹代骨养阴兵，凡遇竹纹逆生者，必内藏尸傀。温家竹心人可辨地脉，然其心己腐..."
晨雾漫过河滩时，刘延嗣站在竹筏上。筏子是用夜伐的阴竹扎成，每根竹节里都传出呜咽。小妹的银镯映着朝阳，二十八宿的位置正指向陈桥方向。当第一篙撑开血色的河面时，他们看见上游漂来成片的竹尸——那些被制成阴兵的浮尸手握竹矛，天灵盖上绽出的不是脑浆，而是嫩绿的竹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