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阴阳童眸
刘延嗣第一次发现小妹的瞳孔会变色,是在她盯着腌菜坛的第七个满月夜。灰白色的瞳仁里游着两尾阴阳鱼,当月光斜照进地窖时,左眼银鱼吞了右眼的墨鱼,坛里的酸水突然沸腾,浮出张泡胀的人脸。
"是王婶..."小妹的指尖触到坛沿,人脸化作血沫消散,"她在井里找绣鞋。"
爷爷的烟袋锅猛地敲在陶坛上,星火溅入酸水:"温家的童眸开不得!"可己经迟了——小妹的右眼完全化作漆黑,左眼白得瘆人,五色绳在腕上寸寸崩断,绳结里藏的朱砂撒在地上,竟摆出个"囚"字。
九婆婆踹开地窖门时,手里端着青铜盆,盆中漂着九颗泡发的童瞳。"该洗眼了。"她枯爪般的手捏住小妹下巴,"温家女儿七岁开眸,你这双迟了三年,得用横死者的眼浆养。"
刘延嗣看着小妹被按进盆里,血水漫过她惨白的小脸。盆中童瞳突然活过来般转动,小妹发出非人的尖啸,黑瞳里射出墨线,白瞳里涌出银丝,在空中织成张星图。九婆婆的独眼瞪得几乎裂开:"昼夜天机图!"
星图落地的刹那,地窖西壁渗出黑血。血珠顺着《禹贡》河图的刻痕流淌,在墙角汇成个漩涡。小妹的指尖刚触到漩涡,整座墨村突然震动,赑屃祠传来龟吼,九条锁链齐齐绷断。
"去祠堂!"爷爷的铜钱剑劈开血漩。刘延嗣背起虚脱的小妹,踩过满地蠕动的血珠——每个血泡里都映着朱温军的暴行:活埋降卒、焚烧唐宫、奸淫命妇...小妹在他耳边呢喃:"那些冤魂...都在地脉里哭..."
祠堂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当场。赑屃石像双目泣血,铁链拖着的青铜棺全部开启,守陵尸跪成圆圈,朝拜着中央的无字碑。碑面浮着层水膜,小妹的黑白双瞳映在膜上,竟显出密密麻麻的星斗方位。
"昼夜童眸开天闸,"九婆婆的指甲抠进碑面,"当年则天皇帝就是借这双眼,找到李世民陵的玄武位。"她突然抓向小妹眼眶,"该物归原主了!"
爷爷的铜钱剑与九婆婆的拐杖相击,炸出团绿火。刘延嗣趁机抱着小妹滚到碑后,掌心突然触到碑底刻纹——是父亲常用的赶尸铃纹样!他咬破食指按在纹路上,碑底轰然洞开,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阴风裹着尸臭涌出。小妹的瞳孔突然恢复常色,指着阶梯深处:"爹爹在下面!"刘延嗣的第三只眼隐隐作痛,看见幻象中的父亲独眼淌血,正用赶尸铃操控着无数无头尸砌墙。
九婆婆的狂笑从头顶传来:"刘守义,你孙子找到盗洞了!"碑面水膜突然映出爷爷年轻时的模样——竟穿着朱温军的铠甲,腰牌上刻着"掘陵都尉"!
"当年你带梁王掘唐陵,可想到有今天?"九婆婆的脸皮片片剥落,露出温仪婶子烧毁的半张脸,"还我夫君命来!"她袖中飞出红线蛊,却刺穿了突然现身的铁头胸膛。
混乱中刘延嗣跌入地洞。石阶尽头是座青铜墓室,壁上刻满会动的《兰亭序》,字迹随着小妹的呼吸明灭。墓室中央停着具水晶棺,棺中女童穿着武则天朝的宫装,双手交叠处放着对琉璃眼球。
"这是我的眼睛..."小妹突然开口,声音苍老沙哑,"武瞾挖了我的眼,镇在这里守地脉。"她抚上水晶棺,棺盖应声而开,琉璃眼珠飞入她空洞的眼眶。
整座墓室开始崩塌。刘延嗣背起昏厥的小妹逃出,地面上的厮杀声己歇。爷爷断臂躺在血泊中,九婆婆的尸体旁落着半卷《万里江山图》。铁头的残躯堵着盗洞口,手里紧攥着刘延嗣遗落的捞尸令。
当小妹再度睁眼时,双瞳己恢复正常,只是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悲悯。她指着东南方说:"我看见黄袍人在陈桥喝酒,他的影子是条无爪龙。"河风卷来梁军的血腥气,却掩不住她身上新添的檀香味——像极了墓中女童的熏香。
赑屃祠的废墟上,最后一根铁链坠入黄河。刘延嗣知道,这场阴阳童眸引发的祸事,不过是乱世序幕的初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