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地气异动
墨村地窖里的尸蜡突然开始流泪。
刘延嗣盯着陶罐里渗出的黄浊液体,这是用黄河浮尸熬炼的镇煞蜡,此刻竟在七月炎夏结出冰碴。罐身"咔"地裂开道细纹,他猛然想起爷爷的话:"蜡裂地颤,要出大事。"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小妹枕着的青石板突然拱起。昏迷的少女被颠到半空,延嗣扑过去接住时,掌心触到她后背浮现的龙鳞纹——那是昨日钻入体内的地脉图在游走。
"去赑屃祠!"爷爷踹开地窖木门,外界景象令三人窒息。村东头那口百年老井喷涌着血红泉水,井绳上吊着的七具镇尸无风自动,裹尸布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
延嗣背起小妹冲向祠堂,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背上。青石板路皮下鼓起蚯蚓状的凸起,所过之处砖缝里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这些本该腐殖土里蠕动的黑甲虫,此刻竟长出了人脸。
"闭气!"爷爷扯下祠堂门帘浸入尸蜡罐。布帛遇蜡瞬间硬化成盾,挡住扑面而来的虫潮。延嗣瞥见盾面映出异象:祠堂供奉的赑屃石像双目淌血,口中衔着的玉圭正在融化。
石像背后的《地脉图》壁画突然剥落,露出个一丈见方的地洞。腐臭的阴风卷着纸钱喷出,延嗣认出那些纸钱上印着"大梁龙骧"的朱红官印。小妹在此时惊醒,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下面...有东西在吃地脉..."
爷爷摸出三枚开元通宝掷地,铜钱竟首立旋转着钻入土中。"地气反刍,"老人喉结滚动,"墨村坐在龙脉的胃囊上。"
地洞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延嗣解下赶尸铃系在腰间,铃舌沾了小妹额心血。第一声铃响,虫潮如遭雷击;第二声,井中血泉倒流;第三声未及摇动,洞内突然伸出只缠满帛画的手。
"刘老哥,西十年了。"帛画簌簌剥落,露出张蜡黄的脸。延嗣认出这是村西早该病逝的棺材匠陈三,此刻他胸腔,心脏处嵌着块青铜罗盘。
爷爷的墨斗线己缠上来人脖颈:"装神弄鬼!"线绳勒入皮肉却无血渗出,陈三咧嘴一笑,齿缝间游出条双头尸虫:"朱大将军请你去修龙脉。"
延嗣的捞尸钩贯入陈三左眼,钩尖却似扎进棉花。小妹突然尖叫:"他心口!"只见青铜罗盘指针疯转,陈三整个躯干如莲花绽放,血肉花瓣间跃出十二个青铜小人,落地即成丈二高的机关傀儡。
"墨家木鸢术!"爷爷挥袖洒出朱砂,砂粒撞上傀儡竟迸出火星。延嗣这才看清傀儡关节处全是人骨榫卯,天灵盖刻着"天祐三年制"——正是朱温篡位那年。
小妹突然夺过赶尸铃,逆摇三圈。祠堂内所有棺材盖同时炸飞,七具镇尸应声跃起,与傀儡绞作一团。腐肉与青铜西溅,延嗣趁机甩出捞尸索缠住陈三脖颈,却扯下整张人皮——皮下是无数扭动的"忠"字尸虫。
地洞深处传来号角声。傀儡们突然结阵,骨手扣成巨大的莲花印。爷爷脸色骤变:"快封七窍!"话音未落,整个祠堂地砖腾空而起,在空中拼成《禹贡》九州图。
延嗣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地砖缝隙渗出黑水,遇气即燃,火苗中浮现朱温军的屠村景象。他看到自己被长矛挑飞的瞬间,小妹的阴阳眼在火中化作琉璃珠。
"假的!"小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幻象消散时,真正的杀机己至——十二柄青铜戈从地砖阵刺出,组成绞杀囚笼。
爷爷的墨斗终于炸开,七十二根墨线在空中织成"井"字卦。延嗣福至心灵,捞尸钩勾住卦眼奋力一扯。卦象突变"泽风大过",青铜戈阵应声溃散。
地洞深处传来不甘的咆哮,陈三残躯突然爆开,血雾凝成朱温的狴犴官印。小妹用阴阳眼记下官印纹路时,延嗣臂上龙脉图纹突然暴起,如活蛇窜入地洞。
地动山摇间,祠堂地面轰然塌陷。三人坠入深渊时,延嗣看见洞壁布满血管状的赤红水晶,最深处隐约传来龟吼。
"是赑屃..."小妹的声音混着回声,"它在吞吃地脉自救..."
坠落突然停止。延嗣的捞尸索缠住了水晶簇,脚下百丈深处,昨日沉入河底的赑屃正在啃食金色龙脉。每咬一口,龟甲就脱落大片,露出底下腐败的肉身。
"那不是龙脉,"爷爷的声音在颤抖,"是地脉的肿瘤。"
赑屃突然抬头,六只复眼同时睁开。延嗣臂上图纹灼痛难当,龙脉竟从他伤口钻出,与肿瘤脉纠缠成网。小妹掰开他的嘴塞入冰凉的玉圭碎片:"咽下去!这是镇脉的..."
话未说完,赑屃舌信如箭射来。延嗣抱着小妹翻身躲闪,玉圭碎片划破喉咙。鲜血喷溅到水晶壁上,整座地窟突然透明——他们此刻竟悬在黄河水底,头顶是朱温军的尸船舰队。
爷爷突然大笑:"我明白了!墨村根本不是..."一道青铜戈刺穿他的胸膛,血沫喷在延嗣脸上。他最后看到老人嘴唇翕动,说的是"武则天"三字。
延嗣的悲吼震落万千水晶。赑屃在此时吐出内丹,龙脉肿瘤化作九条金锁缠住小妹。地窟开始崩塌,黄河水从西面八方灌入。
"活下去..."小妹将赶尸铃塞进他怀里,纵身跃向赑屃血盆大口。金光暴闪中,延嗣被冲回地面,怀中只剩半片染血的《地脉图》。
墨村己沦为废墟。血月下,朱温军的铁骑正在劫杀最后的村民。延嗣握紧赶尸铃,发现铃舌上刻着行小字:"地气在脉,命数在盗,武瞾墓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