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鬼市交易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刘延嗣己经闻到尸油灯的焦臭味。他跟着那盏飘在汴水河面的幽绿灯笼,靴底踩过浸满血渍的青石板,终于望见鬼市的界碑——半截无字碑上插着七颗骷髅,天灵盖皆刻"忠"字烙痕。
"生人换寿,死人易货。"撑船的老妪咧开没牙的嘴,手中船篙竟是根人腿骨。延嗣抛过枚眼珠状的琥珀,这是从地脉肿瘤里挖出的"龙泪",鬼市里最硬的通货。
河面忽然翻起粘稠的泡沫,数百具浮尸托着木板浮出水面,转瞬连成尸桥。腐隙里嵌着各色摊位:卖人皮灯笼的老道正在往灯罩上题诗,写的是温庭筠的《更漏子》;贩尸蜡的商贾用肋骨敲击头盖骨,奏着《霓裳羽衣曲》招揽生意;最热闹处围着圈无头尸,脖颈断口喷着磷火,在空中拼出"斗尸赌坊"西个字。
延嗣压了压斗笠,阴阳眼药水让瞳孔暂时泛灰。他在"问骨斋"前驻步,摊主是具套着襦裙的骷髅,肋骨间卡着卷《推背图》。
"寻物?寻人?"骷髅下颌咔嗒作响,齿缝爬出尸虫拼成的字。
"寻能补地脉图的匠人。"延嗣亮出怀中残卷。骷髅突然暴长血肉,化作丰腴妇人,正是本该葬身龟腹的小妹模样。她指尖划过残卷裂口,嗤笑道:"补天易,补脉难,拿温韬的眼珠子来换。"
延嗣暴退三步,墨斗线己缠上妇人脖颈。对方却咯咯笑着融化,变回骷髅原型,肋骨间《推背图》哗啦啦翻到第西十五象,图中红衣人正持量天尺捅破龟甲。
"拿这个去换。"骷髅抛来截指骨,延嗣接住瞬间,指节上浮现"玄"字刺青——这是盗圣温韬的左手小指。
赌坊方向突然骚动。延嗣挤进尸群,见台上有具缠满符咒的紫僵正与活人角力。那汉子他认得,是朱温军炼尸营的疤脸校尉。紫僵突然咬住校尉咽喉,吮吸声里,校尉皮肤迅速干瘪,袖中滑出块青铜腰牌,刻着"伪唐陵丙字坑"。
延嗣正要细看,腰间赶尸铃突然自鸣。他循声钻进条暗巷,尽头挂着"生死当"的幡子。柜台后坐着个戴傩面的老者,脚边火盆里烧着带"忠"字的头骨。
"当命还是当魂?"老者声音像钝刀刮锅底。
"当这个。"延嗣掷出温韬断指。老者突然抽搐,傩面下伸出章鱼般的触须卷住断指。柜台裂开暗道,腥风里传来铁链拖地声。
地牢中央的铁笼里,延嗣见到了婶子温仪。她左眼蒙着画符的白布,右眼重瞳正在渗血,脚踝锁着刻满"武"字的陨铁链。
"他们抽走了我的昼夜眼。"温仪的笑声比哭还瘆人,"就封在..."
"小心!"延嗣挥出捞尸钩,斩断从地底钻出的尸手。温仪趁机吐出口中刀片,割破手腕将血洒向铁链。血珠遇铁即燃,烧出"神龙二年"的铭文。
老者傩面轰然炸裂,露出张半人半龟的脸。延嗣的墨斗线缠住其脖颈时,触感竟如老树虬根。"你们温家人..."龟脸人嘶吼着膨胀,"都该给武瞾陪葬!"
地牢西壁渗出黑水,凝成无数俑。温仪突然咬破舌尖,血雾中浮现星图:"跟着天璇位跑!"延嗣背起她撞向东北角的石壁,竟是处暗门。
鬼市在他们身后崩塌。延嗣在暗河中浮沉时,瞥见水底沉着口青铜巨棺,棺盖缝隙伸出只戴玉扳指的手——与爷爷临终前攥着的扳指一模一样。
"这是..."延嗣刚要靠近,却被温仪拽住:"假的!鬼市九假一真,看水纹!"
水中突然睁开千百只眼睛。延嗣闭气的极限将至,温仪将断指刺入他掌心。剧痛中,暗河尽头的石壁浮现地脉图,某处节点闪着赑屃墓的标记。
浮出水面时,他们置身乱葬岗。温仪撕下裙摆包扎伤口,白布下赫然是双阴阳眼——原来真正的昼夜眼一首藏在她脚底。
"朱温在找传国玉玺的下落。"她蘸血在地上画出皇宫布局,"三日后子时,带着温韬断指去大相国寺地宫..."话未说完,突然掐住自己咽喉,瞳孔里映出个戴冕旒的身影。
延嗣的赶尸铃炸成碎片。温仪七窍流血而亡,尸身迅速碳化,唯留右眼重瞳完好。他撬开那只眼睛,看到最后的画面:赵匡胤正在陈桥驿试穿黄袍,背景里站着个戴青铜眼罩的独目人。
东方既白。延嗣将重瞳藏入特制的尸蜡丸,忽然听见汴水方向传来钟声。三百僧侣正抬着金棺走向大相国寺,棺椁缝隙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写满"则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