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尸蜡封魂
大相国寺的晨钟在血雾中闷响，刘延嗣盯着僧袍下摆的褐斑——那不是香灰，是凝固的血渍。十八铜人抬着的金棺正缓缓入地宫，棺底滴落的黑血在地上蜿蜒成"日月当空"西字。
"施主，地宫要闭了。"知客僧合十的掌间闪过寒光，延嗣认出那是朱温亲军特有的三棱刺。他摸出温韬断指轻晃，僧人瞳孔骤缩，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钻土。
子时三刻，延嗣贴着藏经阁飞檐俯瞰地宫。九重塔影在地面拼成莲花印，中心正是那口金棺。当最后一声梵唱消散，棺盖突然被从内推开，爬出七具缠满梵文经帛的尸僧。
"《大日经》裹尸..."延嗣嗅到熟悉的尸蜡味，这是墨村禁术"千佛衣"——以高僧血书经文裹尸，可炼成刀枪不入的佛僵。为首的尸僧额间舍利突然爆裂，溅出的金粉在空中凝成武曌的曌字。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声。延嗣甩出捞尸索缠住塔刹，蝙蝠般掠向金棺。棺内并无尸身，只有盏青铜莲灯，灯芯泡在粘稠的尸蜡里。蜡液中沉浮着颗眼球，重瞳正随他的呼吸收缩。
"温家的昼夜眼！"延嗣刚要探手，尸僧们突然结印。莲灯爆出青焰，火中浮现武则天抚棺景象，她手中玉梳竟与小妹的银簪一模一样。
"尔等凡胎，也敢觊觎天枢？"女帝虚影拂袖，地宫西壁的《金刚经》碑文剥落，露出底层血写的《大云经》。尸僧们齐声嘶吼，经帛寸断，露出底下溃烂的"忠"字烙印。
延嗣的墨斗线缠住莲灯，却扯出条青铜锁链。整座地宫开始旋转，十八罗汉像眼冒绿光，手中法器化作真实刀剑。他左肩挨了记降魔杵，腐臭味瞬间漫开——杵头涂着尸毒。
"墨家子，看头顶！"熟悉的女声响起。延嗣抬头瞥见梁间闪过温仪的脸，她残存的右眼重瞳正映出地宫星图。延嗣福至心灵，将赶尸铃砸向坎位长明灯。
机关停滞的刹那，他扑向莲灯。尸蜡突然沸腾，裹着昼夜眼的蜡液化作人形，赫然是小妹的模样。"哥哥..."蜡像指尖滴着金液，"把眼睛还给我..."
延嗣的捞尸钩贯入蜡像眉心，却像刺进泥潭。假小妹的伤口涌出无数《兰亭序》字迹，每个笔画都缠着怨魂。温仪的虚影在此时附耳厉喝："用龟血！"
延嗣咬破舌尖，含住从赑屃墓带出的龟甲碎片喷出血雾。血珠触及蜡像瞬间，整具人形坍塌成《推背图》残页，图中红衣人正从龟腹剖出传国玺。
地宫轰然塌陷。延嗣随碎石坠入下层墓室，后背撞上口青铜巨鼎。鼎身铸满人面，正是朱温"龙脉鼎"，鼎内残余的骨渣中嵌着半枚"承天受命"玉玺印。
"原来在这里..."温韬的声音从鼎后传来。延嗣转身却见盗圣只剩半边身子，左腿化作青铜假肢，右眼窝插着量天尺残片。
"女帝用九千高僧尸蜡封住龙魂，"温韬咳出内脏碎块，"朱温这蠢货以为抢鼎就能夺运..."他突然暴起，独手掐住延嗣喉咙，"把昼夜眼给我！"
延嗣的墨斗线勒进温韬颈骨，却发出金石之声。盗圣狂笑着撕开胸襟，露出青铜浇筑的五脏——心脏位置嵌着块河图洛书残片，正与鼎内玉玺印呼应。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鼎内腾起黑烟凝成朱温虚影。延嗣趁机将温韬撞向鼎耳，青铜身躯与龙脉鼎相击，迸出的火星点燃尸蜡。火海中，温韬残躯突然吟唱起《兰亭序》，鼎身人面随之流泪。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歌声里，鼎耳崩裂，露出暗格中的玉匣。延嗣刚触及匣面，鼎足突然伸出八条青铜臂——正是鬼市当铺老者的章鱼触手！
温仪虚影再次显现，残存的右眼重瞳爆出金光："刺乾位人面！"延嗣的捞尸钩精准贯穿鼎身西北方的人面，触手应声断裂。玉匣开启的瞬间，传国玺虚影与昼夜眼同时升起，在穹顶投射出武则天陵的全景。
"原来陵在鼎中..."延嗣咳着血沫，看那虚影显示武则天陵竟是由十万具佛僵托举，悬浮在黄河龙脉之上。温韬的青铜残躯突然狂笑："李唐气数早尽！武瞾这疯妇把传国玺..."
话音未落，量天尺残片从他眼窝炸开。延嗣抱玉匣跃入暗河，身后传来朱温的咆哮。水流突然变得粘稠如尸蜡，无数《大云经》经文在水底游动，缠住他的脚踝。
"哥哥..."真正的小妹声音从玉匣传出。延嗣咬牙掰开匣盖，昼夜眼重瞳怒睁，金光撕开水幕。他最后看见河底沉着口青铜棺，棺内伸出只戴墨家扳指的手...
浮出水面时，东京城火光冲天。延嗣趴在汴河码头，怀中玉匣渗出鲜血，在青石板上凝成新卦象："泽火革，君子豹变"。
更夫敲响五更梆子，延嗣听见马蹄声如雷。赵匡胤的禁军正策马穿过御街，为首者青铜眼罩闪着寒光——与温仪死前预见的画面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