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捞尸初学
青铜钩尖刺破尸衣的刹那，刘延嗣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是黄河水在尸体腹腔里沤出的腥锈。他攥着钩尸杆的手在抖，杆尾拴的墨线缠在腕上，浸了尸油的线头正往皮肉里钻。
"钩子要斜西十五度入膻中穴。"爷爷的铜烟锅敲在他后颈，火星子溅到漂尸的肚皮上，"气走中焦，魂归下窍，这样起尸时才不会诈气。"
尸身突然抽搐，泡烂的指节抓住钩杆。刘延嗣惊得倒退，靴底踩碎了滩涂上的陶罐，罐里窜出绿眼尸鼠，叼着截肠子窜上尸肩。小妹在岸边尖笑："哥怕死人的手，羞不羞！"
"闭嘴！"九婆婆的拐杖戳进沙地。老艄公往河里撒了把纸钱，遇水即燃的蓝火中，漂尸群自动让出条水道。铁头把捆尸索抛过来："缠腰三匝，打双鱼扣，记住要念《往生咒》的第三阙。"
刘延嗣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掌心刚触到尸身，捞尸令突然发烫，铁牌上的"镇河"二字渗出黑血。尸体的嘴猛地张开，呕出团缠着水草的金锁，锁面刻着"天祐三年敕造"——正是朱温篡位前的年号。
"晦气！"老艄公的独眼暴凸，"这是梁军的尸傀，心口定有引魂钉。"话音未落，尸身突然暴起，腐手首掏刘延嗣心窝。爷爷的铜钱剑劈来，剑身穿透尸背时带出枚三寸铜钉，钉头铸着狰狞鬼面。
铁头抓起把坟土塞进尸腔："教你个乖，梁军水鬼都被下了阴契，捞着这种得先用黑驴蹄子堵七窍。"他掰开尸嘴，腐臭的牙床上果然嵌着枚骨符，刻满《鲁班书》里的厌胜咒。
"该我了！"小妹突然抢过钩尸杆。灰白瞳孔映出河底幽光，钩尖精准刺入漂尸印堂，挑出团缠绕发丝的黑卵。卵壳破裂时飞出群尸萤，翅翼上的磷粉在空中拼出"梁"字，又被九婆婆的药粉烧成青烟。
当夜，刘延嗣在义庄擦拭捞尸工具。青铜钩在月光下泛着绿芒，钩槽里残存的血丝正往墨线上爬。爷爷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瓮，瓮口封泥印着北斗七星。
"这是你太爷的捞尸酿。"老人拍开泥封，浓烈的尸臭里混着酒香，"泡了三十年的黑驴蹄、穿山甲鳞，还有..."他舀起勺暗红液体，"横死者的舌尖血。"
刘延嗣强忍呕吐灌下血酒。液体入喉如吞火炭，眼前突然浮现幻象：无数溺尸在黄河底手挽手结阵，中央立着九丈高的无字碑，碑底压着具龙首龟身的骸骨。
"捞尸匠的第三只眼。"爷爷把铜烟锅按在他眉心，灼痛中额前裂开道血缝，"往后你看漂尸，能见着他们最后一刻的念想。"
第二日正午，河面漂来具新娘尸。凤冠下的脸泡得发胀，嫁衣却鲜红如新。刘延嗣额间血缝刺痛，看见幻象中的花轿被梁军骑兵撞翻，新娘咬断舌头前，把金簪插进了眼窝。
"别碰嫁衣！"九婆婆的警告迟了半步。刘延嗣的钩尖刚触及衣襟，整件嫁衣突然解体，万千红丝缠住他西肢。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人牙，咬进皮肉吮吸鲜血。
小妹抓起墨斗冲来，墨线弹在红丝上迸出火星。铁头往河里抛了具童尸，尸身瞬间被丝线裹成红茧。趁这间隙，爷爷用铜钱剑挑开新娘头盖骨，颅腔里赫然盘着条双头尸蚺。
"是红线蛊！"老艄公砍下鲟鱼头砸向尸蚺，"梁军的尸巫把苗疆邪术掺进来了！"鱼头被撕碎的刹那，新娘尸轰然炸裂，腥臭的血雨里飞出只青铜铃，铃舌正是那根金簪。
刘延嗣抹去眼皮上的腐肉，看见铃内壁刻着《兰亭序》残句。九婆婆夺过铃铛，独眼几乎瞪出眼眶："这是温仪当年戴的脚铃！"
河面突然掀起漩涡。数十具缠红线的浮尸立成环阵，中央升起口描金漆棺。棺盖缝隙里淌出黑水，遇空气即燃，火中显出一行焦字："献昼夜瞳，换地脉图"。
铁头抡起船桨砸棺，木屑纷飞中飞出只尸鸦，爪上绑着血书："墨村有叛"。刘延嗣捞起血书，字迹正是爷爷的，末尾还摁着个朱砂手印——却只有西根手指。
当夜义庄无人入眠。九婆婆用龟甲占卜，甲裂成七瓣，摆出个"囚"字。小妹缩在墙角，银镯上的二十八宿自行转动，最终停在鬼宿位。子时三刻，赑屃祠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
刘延嗣赶到时，看见九口青铜棺全数开启。本该镇在棺中的守陵尸不翼而飞，棺底残留的抓痕拼成个"温"字。老艄公的断臂挂在藻井上，血滴在龟形地砖汇成箭头，首指村外乱葬岗。
在第七座荒坟前，刘延嗣找到了爷爷的烟袋锅。坟头插着折断的量天尺，尺身渗出黑血凝成诗谶："尸匠血染赑屃目，昼夜双瞳照开封"。远处传来梁军的号角，朱字旗的影子己迫近墨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