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赑屃传说
墨村的老人们说，当年墨子周游列国时，曾在黄河边见到头负碑的巨龟。那龟甲大若屋舍，碑文刻着"天下地脉，九曲归黄"，龟目开阖间河水倒流，惊得墨子三日不饮不食。刘延嗣蹲在赑屃祠的藻井下，指尖抚过龟形地砖的纹路，总觉得那些凹痕里藏着未干的血。
"这是赑屃泣血图。"九婆婆的拐杖突然戳在他手背，杖头嵌的绿松石映着地砖泛起幽光，"当年大禹治水，赑屃负着河图洛书帮他定九州水道，龟甲磨破时流的血，把黄河染红了三年。"
小妹踮脚去够梁上悬的青铜铃，腕上银镯的二十八宿正对藻井中央的星图。铃铛无风自响的刹那，祠外忽然传来鼓声，闷雷般碾过河面。铁头撞开门，肩头扛着条七尺长的鲟鱼，鱼鳃上穿着青铜环："祭龟的时辰到了！"
河滩上己垒起九层柴堆，柴缝里塞着浸过尸油的符纸。老艄公捧着陶瓮过来，瓮口封泥刻着"敕"字，掀开时腥气冲得人倒退三步——竟是半瓮蠕动的血红蚯蚓，每条背上都有金线纹路。
"地龙引龟。"九婆婆抓把蚯蚓撒在柴堆，火光腾起的瞬间，整片河滩的沙子开始流动。刘延嗣看见沙粒汇聚成龟背纹路，浪头突然拔高丈许，露出水底若隐若现的巨石。
鼓点骤然急促。铁头赤膊跳进浪里，背上的赑屃纹身在火光中泛青。当他将鲟鱼血泼向巨石时，水面突然沸腾，一尊三丈高的赑屃石像破水而出，龟甲缝隙里垂下铁链，链尾拴着九口青铜棺。
"跪！"九婆婆厉喝。村民齐刷刷伏地，额头紧贴流沙。小妹却突然站得笔首，灰白瞳孔映出异象：石龟双目淌下血泪，铁链绷首如弓弦，拽着铜棺在水面划出北斗轨迹。
刘延嗣的捞尸令突然发烫。他摸出铁牌，发现"镇河"二字正渗出血珠，血水顺着牌面沟槽流成河图模样。爷爷拽他跪下的瞬间，赑屃石像发出轰鸣，碑文上的古篆浮空而起，化作金光没入小妹眉心。
"昼夜双瞳...竟是应在此处..."九婆婆的拐杖深深插进沙地。小妹浑身剧颤，再睁眼时左瞳银白如月，右瞳漆黑似夜，抬手便指向东南："龟眼在哭，地脉要断了！"
河面应声裂开巨缝。裂缝中升起座白玉碑，碑文竟是武则天亲笔所书的"瞾"字。铁头突然惨叫，背上的赑屃纹身活过来般蠕动，生生扯下他整块皮肉。血淋淋的人皮飘向玉碑，贴在"瞾"字上化作金粉。
"这才是真赑屃碑！"老艄公的独眼充血凸出，"墨翟当年见的龟背碑，早被女帝换了！"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赑屃负碑的刺青，碑文正是"地脉归武"西字。
沙地震动愈烈。九口铜棺同时开启，棺中坐起九具戴金面具的尸身，手持玉笏向玉碑朝拜。刘延嗣认出其中一具尸体的手势——正是二叔凿石时常结的墨家印！
"墨村人都是守陵奴！"九婆婆突然狂笑，脸上的皱纹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青铜面具，"从则天皇帝把真赑屃碑沉进黄河，我们守了二百八十年！"她挥杖击碎陶瓮，瓮底掉出枚金印，印纽正是无字碑形状。
小妹突然跃入河心裂缝。刘延嗣追过去时，见她在玉碑前起舞，步法暗合北斗七星。当"天枢"位踏定时，碑面"瞾"字裂开，露出里头水晶匣装的龟甲，甲上沟壑与黄河九曲一模一样。
"地脉图！"爷爷咳着血扑来，"这是大禹亲刻的原始河图！"他的手刚触到水晶匣，整条右臂突然石化。老艄公趁机甩出捆尸索，却缠住了铁头的脖子——后者尸变的手己抓向龟甲。
混乱中刘延嗣被撞进裂缝。水流裹着他下沉时，捞尸令突然亮如明月，照出河床底层层叠叠的尸骸。这些尸体手挽手结成巨网，网中央锢着具龙首龟身的白骨，每根骨头都刻满符文。
"赑屃遗骸..."刘延嗣的胸腔因水压剧痛，却看清龟壳上插着九把铜剑，剑柄分别铸着"梁""唐""晋""汉""周"等字样。当他的手无意碰到"梁"字剑时，朱温的狂笑突然在脑中炸响。
水面传来小妹的呼唤。刘延嗣浮出时，正看见九婆婆的面具崩裂，露出温仪婶子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温家女人代代守碑，"她夺过水晶匣，"双瞳开天眼时，就是地脉更迭日！"
玉碑开始崩塌。爷爷用石化的手臂挡住坠落的碑石，朝延嗣嘶吼："记住！赑屃负的是假碑，真河图在..."话未说完，老艄公的鱼叉己穿透他胸膛。血溅在赑屃遗骸上，龙骨突然活动，叼起延嗣抛向岸边。
昏迷前最后的光景里，刘延嗣看见小妹立在龟首，双手捧着地脉图。她的双瞳射出金银光束，在夜空中绘出幅浩瀚星图，北斗勺柄正指向陈桥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