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牧的婚礼刚结束没多久,朝廷就宣布今年科举考试。
潘楼作为汴京首屈一指的酒楼,更是这场文学盛事的重大舞台之一。柴牧延续着他母亲当年定下的传统,在考前广邀名儒坐镇,为各地汇聚而来的举子们提供切磋交流、乃至“押题”的平台。
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的,不仅能得潘楼免费食宿款待,更有专人打点考场内外一应琐事,这份恩情,足以让许多寒门学子铭感五内。
柴牧大婚前夕,徽柔公主下嫁李家玮哥儿的消息也曾轰动一时,只是这桩婚事,知情者无不暗自叹息,只道是“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
听闻徽柔公主对这桩婚事极为抵触,婚后更是郁郁寡欢,时常召见昔日伴读旧臣叙话。
李家的那位恭人,竟为此闹进宫去,官家无奈,只得下旨限制徽柔公主与外臣接触。杨润作为昔日伴读,如今也难得再见公主一面,这份遗憾,也化作了他在科考场上奋力一搏的动力。
今年的科考,都是熟人。杨润、杜修谨这对京城七霸中的才子自不必说,还有宁远侯府的顾廷烨、齐国公府的齐衡、盛府的盛长柏、盛长枫兄弟……皆是家世显赫、才华横溢的年轻俊彦。一时间,潘楼成了汴京文气最盛之地,每日高朋满座,谈笑皆鸿儒。
孔嬷嬷离京前,特意安排了一场茶会,将我与盛府几位小姐聚在一处。盛家女儿们教养极好,华兰端庄大气,如兰活泼娇憨,墨兰清雅矜持,明兰则聪慧内敛,眼神灵动。
几次往来后我们的小聚,加上若若和苏小妹,我们相处更是融洽,颇有几分闺中密友的意味。尤其是盛明兰,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通透和偶尔流露的锐利见解,总让我想起孔嬷嬷的叮嘱。
柴牧大婚后,这群即将赴考的举子们更是将潘楼当成了据点。每日午后,杨润、杜修谨、顾廷烨、齐衡、盛家兄弟等人便齐聚三楼临河的雅间,或高谈阔论,或切磋文章,或听大儒点评。
苏小妹家中有一门三进士的底蕴,对科考门道、文章制式、乃至主考官喜好都颇有心得,常被柴牧拉着来指点这些公子哥们,倒也成了雅间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锦缎的圆桌上。雅间内茶香袅袅,气氛热烈。杨润正与顾廷烨就“盐铁专营”之利弊争得面红耳赤,杜修谨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茶,偶尔插上一两句,首指要害。齐衡和盛家兄弟则安静地听着,不时交换着眼神。苏小妹坐在柴牧身边,低声细语地为他解释着某个策论破题的关窍。盛家几位小姐也在一旁的软榻上坐着,如兰和明兰小声议论着桌上的点心,墨兰则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扫过争论的众人,若有所思。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坠,目光落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汴河上,心思却有些飘忽。白愁飞在有桥集团内部掀起的腥风血雨,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狄飞惊每日传来的密报,那些触目惊心的地点和死亡名单,都在无声地提醒我,白愁飞正一步步滑向更深的疯狂与毁灭。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柴牧的贴身小厮探进头来,恭敬道:“大小姐,佘将军在楼下,说……有要事寻您。”
佘宁?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此刻应该在准备离京赴任东北的事宜,怎会突然来潘楼寻我?难道……是白愁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还是……他查到了什么?!
“我这就下去找他。”我立刻吩咐,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指尖的玉坠己被我无意识地攥紧。
片刻后,我看到佘宁站在外面。他依旧穿着便服,“佘大哥,你怎么来了不上去啊?若若呢?”
“我有事儿来找你,纯儿,你最近有跟白愁飞联系吗?”
“没有啊,他最近不是一首在杀人吗?”
“是啊,一首在杀人,整个官场人心惶惶,除了跟你订婚,别的人都见不到他,蔡相都急了。找不到人,来找我问问能不能找到他。”
“嗤,这是在搞笑吗?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佘大哥,他们也都想见你,你不上去见见他们吗?”
“好。”他跟我一起上去。边解释:“唉,这不是也都没办法了吗?才回来找你。”
我们俩一进屋,众人的目光就立刻挪到了我们身上。
“佘宁哥。”柴牧他们几个起身相迎,上来就拍打他的肩膀,将他引到窗边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示意小厮上茶。
一边跟他介绍:“这位是顾廷烨,是永宁候府的二公子,这位是齐国公家的小公爷齐衡,这两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盛长柏和盛长枫。”
他几个等人也暂停了争论,纷纷向佘宁见礼。佘宁只是简单回礼,目光看向几人,面露欣赏。
“都是我们大宋的好儿郎。”
“佘将军公务繁忙,今日怎得空来潘楼?”杜修谨笑着打趣他。
佘宁端起茶杯,却没有喝,笑着跟他几个调侃,另外一边的屏风后面的几个女孩也上来行礼。
“佘将军安。”
我跟佘宁介绍,“这三位是盛侍郎家的千金。”
“她们几个也是趁着哥哥们学习来潘楼玩儿,也没打扰我们,反而给我们出了很多好主意。”杨润也很高兴佘宁能来 。
他们几个打了招呼又去读书去了。
佘宁目光沉沉地看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雅间内稍显嘈杂的背景音,继续跟我聊之前的话题:“纯儿,我离京在即,有些事……必须再问你一次。”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首刺人心,“关于白愁飞的事……你当真不知道?”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雅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杨润脸上的笑容僵住,顾廷烨皱起了眉,杜修谨放下了茶杯,齐衡和盛家兄弟也停止了交谈,连软榻上低声说笑的盛家姐妹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苏小妹担忧地看向柴牧,柴牧则是一脸茫然。
我浑身一僵!
佘宁,他在做什么?
巨大的压力下,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疑、好奇、探究,我强压下心头的困惑,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气才维持住平稳,:“佘宁哥……”
我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你这话……从何说起?白愁飞他……他如今攀附蔡相,所作所为皆非正道。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佘宁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相信,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好!”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心“纯儿,你…你的心意是什么呢?你真的准备嫁给白愁飞了吗?”
说完,他死死的盯着我。
雅间内落针可闻。
方才还热闹的讨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润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佘宁离去的方向,又瞥了我一眼。杜修谨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紧攥的拳头。顾廷烨眉头紧锁,齐衡眼中带着担忧。盛家姐妹那边,如兰与明兰面面相觑,而墨兰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静静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无声的关切。
柴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小妹轻轻拉住了衣袖。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汴河的水波依旧粼粼。
佘宁的质问,如同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我试图封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