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想开始下床活动,扶着走廊的扶手,虽然会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但她走得很认真。
她需要尽快恢复,不然年安总是半夜悄悄摸她的鼻子。
时珩推着轮椅,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后,他时不时抬手看一眼时间,等估量着年想该累了,就把她抱到轮椅上。
往病房走的路上,年想忽然想起什么,仰头看向时珩。
“和我们一起出事的司机怎么样了,她情况严重吗?”
时珩低头对上年想干净的眼眸,因为锻炼而红扑扑的脸颊,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克制住俯身吻她的冲动。
“她伤了腿,情况不算太严重,我给了她一笔感谢费,至于医药费和赔偿,孟家和叶家都不会少付一分钱。”
年想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萦绕在她头顶几天的阴云,终于稍稍散去了一些。
回到病房时,年安正在护工的陪同下,乖乖坐在病床上画画,看到年想回来,迫不及待地给她展示。
“爸爸妈妈快看!我画的好不好?”
年想嘴角抽动,对年安总乱叫爸爸的行为,己经无力吐槽,也懒得去纠正。
时珩听着却很高兴,嘴角忍不住上扬,推着年想到病床边,揉了揉年安的脑袋。
“很好看。”
年安得到夸奖,嘴角咧得更开,得意地晃晃脑袋,又冲着年想展示。
年想瞥了眼时珩,把画纸接过来,一眼就震惊地睁大了眼。
“这是你画的?”
看着手里线条流畅,比例均衡的人像画,年想不敢置信,再抬头时,眼里多了几分疼惜。
“看来我之前确实太忙了,都不知道我们安安画的这么好,如果你喜欢,我之后给你报个课外班怎么样?”
年安嘿嘿乐着胡乱点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高兴极了,但拿回画纸的动作,遮掩住了她把原图往废纸下塞的动作。
咚咚咚。
病房门被敲响,几人齐齐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护士。
“年安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家属去郑医生办公室拿一下吧。”
“好。”时珩反应比年想还快,朝护士点头道谢,才看向面无表情的年想。
“想想,你在病房休息吧,我去拿一下就行。”
他温柔地笑着,正准备抱年想上床,就收获了一个重重的肘击。
年想咬牙切齿着低声质问:“你真把自己当她爸了?你到底算她什么家属?”
年想翻了个白眼,默默转动轮椅,艰难地往外面去。
她快要被这一大一小气出心脏病了,小的自作主张非要喊爸爸,大的还满脸喜色热衷喜当爹,真是不把她年想放在眼里。
时珩在身后看着她气吼吼的背影,揉了揉胸口正中央,年想的力气倒是一如从前,丝毫不会因为受伤而变弱。
他无声笑了一下,两步追上还没挪出病房的年想,推着轮椅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郑医生是个看着就很严谨又专业的医生,但说话却并不让人紧张。
“这是年安的检查报告,两位家长可以看一下。”
郑医生把几张纸递过去,看着电脑屏幕推了推眼镜。
“检查结果显示,年安因车祸所造成的脑震荡,己经基本恢复完全,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年想点点头,茫然地在报告单上看了几眼,最后只理解了西个字。
恢复良好。
她刚松了一口气,郑医生却将电脑屏幕转了过来,上面显示的,正是年安的脑部CT结果。
“但我们在年安的CT结果中,看到了一个并不明显的阴影。”
他指尖捏着一只黑笔,随着话落,轻轻敲击在屏幕上,指向那上面一个很小的白块。
年想的心里却重重落下一锤。
“阴影...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身体里聚成一团,嚷叫着要炸开。
时珩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转了两圈,心下有了不好的想法,拧着眉把手掌搭在年想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年想双目恳切地看着郑医生,生怕他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来。
郑医生在这样的注视中,轻轻摇了下头。
“目前的检查并不足以确认,这是车祸造成的脑部血块,还是其他,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年想的心不上不下地被提起来,并没有因为他宽慰似的两句话落回胸膛,她下意识握紧了时珩的手,想从其中汲取一些力量。
她吞咽了一下,艰难的开口:“您的意思是,她可能...是脑瘤?”
那两个字说出口,她就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魂,瘫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
时珩赶紧蹲下身,捧着年想的脸,让她放松一些。
“想想,你别太激动,是什么问题还要做检查才能知道,你先冷静一些,事情并不会那么坏的,对不对?”
时珩静静地看着她,年想逐渐冷静下来,握着他的手却没松懈半分,转而看向郑医生。
郑医生点点头,认可时珩说的话,“一切推测都要以检查结果为准,没必要为了假设太过费心。”
年想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眼睛疲惫地合上。
可下一秒,耳边却传来郑医生口吻平静的询问。
“请问家里有过患癌史的亲人吗?”
年想的眼睛倏地睁开,对上时珩担忧的目光,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她的耳边吵吵嚷嚷,凌乱地响起许多扭曲的声音。
【我活不了了想想,别救我。】
【化疗好疼啊,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想想,你别这样,你要活着,我要你替我把安安带大!】
【想想,别哭,睡个好觉...】
那些声嘶力竭的,虚弱祈求的,担心后怕的,温柔不舍的声音,来自遥远尘封的记忆,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瞬间占据年想的思绪。
她脸颊上仿佛还存在她温柔抚摸的温度,指尖还残存滚烫泪珠的,将年想包裹在其中,让她无法呼吸。
“想想,想想!你怎么了想想!”
同样的称呼,同样的担心,却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人。
年想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时珩恐慌的脸上,她张开嘴巴,哑声开口:
“她的妈妈,是骨癌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