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雪沫子混着冰碴往领口里钻，萧令容的狐裘结满霜花，每走一步都在冻硬的雪壳上踩出脆响。裴翊的剑尖挑开路边的冰棱，露出底下半截冻僵的信鸽尸体，鸽爪上绑着的铜管泛着幽蓝——正是云纹卫特制的防冻漆。
“殿下这信使养得金贵。”裴翊碾碎冰棱，碎冰里裹着未化的雪莲粉，“雪山驿站的信鸽喂雪莲，倒是比玄甲军的战马吃得好。”
萧令容的断簪扎进冰壁，撬出块冻着密信的冰砖：“将军的眼线没教过您？雪莲粉遇血显形——”她突然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冰砖上，渐渐显出"改道黑风谷"的朱批，“这血批的墨色，可比将军帐下的文书新鲜多了。”
谷口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积雪簌簌震落。裴翊扯着她退到崖壁凹陷处，雪浪擦着衣角冲过，卷走了半幅玄甲军旗。旗面展开时，露出背面用炭灰画的狼头图腾，与黑风谷崖壁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三日前就该到的粮队，改道走了鹰嘴峡。”萧令容抖开冻成硬板的密信，信纸边缘的锯齿痕正对裴翊剑鞘的云纹，“将军改急报时，倒是舍得用自家徽记压印。”
裴翊的剑鞘突然砸向冰壁，震落一片积雪。雪雾散尽后，崖壁上赫然露出排突厥文字，刻痕里填着冻住的血痂：“殿下不解释解释，云纹卫的密探怎会写突厥文？”他剑尖挑起块碎冰，冰里冻着半片染血的指甲，“这指甲上的蔻丹，倒像是您朱雀殿宫女惯用的凤仙花汁。”
谷底忽然传来马匹嘶鸣。幸存的玄甲军士拖着条瘸腿从雪堆里爬出，怀中紧抱的铜匣咔哒作响：“将军！先锋营的弟兄们……全埋在前头了！”匣盖弹开时，滚出颗冻硬的狼牙，牙根处刻着细小的突厥数字——正是永昌三年突厥使团进贡的计数法。
萧令容的断簪突然刺入军士衣领，挑出张染血的帕子：“这针脚眼熟吗？”帕角绣着歪扭的并蒂莲，与浣衣局搜出的罗帕针法同源，“雪山驻军的冬衣里缝了三十张这样的帕子，每张都沾着雪莲粉——”她突然将帕子按在狼牙上，雪莲粉遇血泛出靛蓝，“将军猜猜，这牙是谁拔的？”
裴翊的剑穗扫过铜匣，带出卷残破的羊皮地图。图上朱砂标的粮道被墨线强行改向，墨迹边缘晕开的靛蓝色，正是云纹卫密探特制的毒墨。“殿下好手段。”他忽然扯开军士的护腕，露出腕间新月形烫疤，“连玄甲军的伤兵都收买了？”
崖顶突然传来冰层断裂声。萧令容拽着裴翊扑向冰缝，雪瀑擦着后背轰然砸下。她反手将断簪扎进冰缝，簪尾金铃在震荡中发出刺耳鸣响：“将军现在逃还来得及！这谷里埋的火药，可是掺了梅林尸蟞粉！”
“轰！”
东侧山壁应声炸裂，雪浪裹着碎石冲进谷底。裴翊的剑尖插入冰层稳住身形，却在飞溅的雪沫里瞥见半块玉佩——正是浣衣局少女那半块，此刻却嵌在炸出的冰洞中，玉佩下的铁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八封未寄出的急报。
“殿下这局棋下得够大。”裴翊挥剑劈开铁锁，最上层的信笺飘落，封口火漆印着蛇头缺齿的云纹旧印，“三年前云纹卫的印鉴，倒是比现在的精巧。”
萧令容突然抓起把雪塞进信匣：“将军不看看底下那层？”她踢翻铁箱，底层的信纸被冰水浸透，显出一排排针孔密文，“这才是真正的雪山驻军急报——每封都写着‘粮道被截，速援’，可惜都被改成‘粮草充足’！”
军士突然惨叫，脖颈涨成紫红。他疯狂抓挠胸口，撕开的衣襟里露出成片溃烂的皮肤：“那冬衣……冬衣里有东西！”最后半句话被咳出的血块堵住，血沫里裹着几粒未化的雪莲籽。
裴翊的剑尖挑起血沫，雪莲籽在剑身上滚出细小的刻痕：“殿下连毒都下得讲究。”他忽然扯开萧令容的护腕，露出腕间一模一样的溃烂红痕，“只是不知，您这‘梅妆’还能遮多久？”
雪雾中突然传来铃铛声。一匹瘦马驮着木箱蹒跚而至，箱盖震开时滚出几十个瓷瓶，瓶身画着盛开的梅花。萧令容的断簪击碎瓷瓶，紫红粉末遇风即燃，在空中炸出朵巨大的梅形烟花。
“将军可认得这‘梅香烬’？”她掩住口鼻后退，“宋姝调了三年的毒粉，原本要送进您的庆功宴——”又一只瓷瓶炸开，毒粉沾雪即凝成冰晶，“可惜今日，要先给这黑风谷添点颜色了！”
裴翊的剑穗缠住木箱甩向深谷，爆炸的气浪掀起雪幕。在漫天纷飞的梅瓣形冰晶里，他看见萧令容袖中滑出半幅绣帕，帕上红梅的蕊心，正对着朱雀街宋姝胭脂铺的方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