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裹着砂砾砸在脸上，戍边军校尉赵猛抹了把糊住眼皮的冰碴，第三回往烽火台的狼粪堆里添柏枝。浓烟腾起的刹那，他瞥见远处沙丘后闪过几点银光——胡人的马蹄暮色里泛着冷光，马背上玄甲军的制式铠甲外，竟套着突厥人的豹皮袄子。
"点烽火！三夜连燃！"赵猛嘶吼着踹翻火盆，火星子溅到传令兵脸上。那新兵蛋子哆嗦着吹火折子，却被风沙迷了眼，火苗刚蹿起就被刮灭。赵猛夺过火把掷向狼烟堆，柏枝混着硫磺的刺鼻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他娘的，这烟里掺了雪莲粉！"
烟柱扭曲成胡人弯刀的形状时，沙丘后冲出队骑兵。领头那人面甲被风掀开半截，露出张黥着狼头刺青的脸——正是半月前押送粮草的校尉李贵！赵猛的箭搭在弦上发颤："李贵！你他娘的穿胡人皮作甚？"话音未落，李贵突然扯开豹皮袄，玄甲上赫然印着云纹卫的暗记。
裴翊的马蹄踏碎冻土冲上烽火台时，第三道狼烟正被朔风撕成碎片。他剑尖挑起件胡服掷在赵猛脚边，领口残留的雪混着硫磺味首冲鼻腔："萧令容，这就是你说的'清理门户'？"剑穗缠着的翡翠念珠叮当响，珠面鹰隼纹与周槐那串如出一辙，"连戍边军的铠甲都敢改？"
萧令容的狐裘扫过戍边军尸首，断簪扎进李贵僵硬的指缝："将军该闻闻这个。"簪尖挑出粒金丝燕颅骨，骨缝渗出的靛蓝液体遇风即凝成冰晶，"北疆的冰蚕丝浸了三年毒，穿着这衣裳的戍军——"她突然扯开尸身战甲，后背刺青遇冷显形，竟是幅残缺的边关布防图，"比胡人更像胡人。"
沙丘后传来驼铃声。胡商老萨比尔捧着鎏金匣子下跪，匣盖掀开时寒光凛冽："将军容禀，三个月前玄甲军押送的'粮车'里就装着这些弯刀。"刀刃映出裴翊铁青的脸，刀柄铜纽扣的工部暗记刺得人眼疼，"突厥王帐出价比军饷高三倍，您手下的儿郎们也要养家糊口啊。"
赵猛突然指着粮仓方向惨叫。囤粮的麻袋被朔风撕破，粟米里混着的金丝燕碎羽遇热爆燃，火舌舔过营帐时，帐布焦痕竟显突厥文的"斩首"。裴翊的剑鞘劈碎麻袋，黑火药混着雪莲粉簌簌洒落："用军粮车运火药，殿下当真好算计！"
"不及将军高明。"萧令容的断簪戳开粮仓地砖，露出底下成捆的《九边图》残卷，"永昌三年废太子绘制的边防图，被您改成这副模样——"羊皮卷上朱砂标的隘口全被墨线篡改，新画的路线正对烽火台西侧的乱葬岗，"连死人地都要布防，将军是怕废太子掀棺索命？"
暮色里炸开三朵绿色焰火。副将王焕跌跌撞撞冲进来："狼骑军！打着玄甲旗的狼骑军！"地平线上的马队黑压压逼近，领头者高举的军旗被风撕开裂口，内层突厥狼旗的靛蓝纹路刺得人眼眶发酸。裴翊的剑穗突然缠住萧令容脖颈："调军虎符呢？"
她反手亮出半枚青铜符，符上云纹正与狼旗裂口吻合："另半枚三日前就送到胡人王帐了。"符身裂开时掉出卷血燕胶封存的棋谱，谱上落子点连起来竟是边关十二隘口的换防时辰，"将军现在追，或许能赶上庆功宴。"
沙暴骤起时，烽火台顶的铜钟突然自鸣。赵猛爬上瞭望塔，只见钟内塞满裹着雪莲粉的火药，引线顺着铜锈蔓延至地底："将军！这钟……这钟连着地宫！"萧令容的断簪敲了敲铜钟，震落的黑粉末在沙地拼出"残局"二字："残局就是明知要输，也得笑着落子——"
胡骑的号角压过风声。裴翊割断剑穗跃上马背，狼牙地图在掌心发烫。萧令容抚摸着铜钟裂痕，眼底映着冲天火光："当年废太子在掖庭刻下最后一子时，也说过这话。"钟内突然坠出个鎏金棋盒，黑白子落地时竟炸开毒雾，雾中凝出突厥文的"双棺鸣"。
"收网吧。"她将断簪插入沙地，簪尾金铃引燃地火。烈焰顺着引线窜向烽燧，爆开的火星里浮出半张焦黄的《突厥译注》。裴翊的剑尖挑起书页，批注的朱砂字迹竟与萧令容腕间梅痕重叠——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十二年前掖庭大火里，他亲手从生母焦尸怀中夺出的遗书上，也是这般字迹。
胡骑己至百步之内。萧令容翻身上马，狐裘扫过裴翊的剑鞘："将军可知何谓双棺？"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烫疤下埋着的半块玉珏泛着血光，"一棺葬忠骨，一棺埋祸心——你我都是局中子！"马蹄踏碎《九边图》残卷时，沙暴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