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碎的月光
霉味如同经年累月发酵的腐叶，死死缠绕在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泛黄的墙皮剥落出蛛网般的裂痕，在白炽灯嗡嗡的电流声中，仿佛随时会吞噬掉屋内仅存的一丝光亮。林晚月蜷缩在塌陷的布艺沙发角落，膝盖上的银行催款单泛着冷硬的白光，鲜红的"58600元"数字如同用鲜血写就，在寂静中发出噬人的声响。手机在膝头不断震动，网贷平台的逾期提醒像潮水般涌来，第十七个未接来电显示着母亲的号码，备注名旁黯淡无光的爱心表情，早己失去了最初的温度。
厨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如同惊雷炸响。林晚月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将皮肉刺破。父亲醉醺醺的咒骂声混着劣质白酒的酸腐味穿透门板："都怪你这赔钱货！生不出儿子还拖累老子！"瓷碗碎片在地面炸开的声响，像是某种绝望的隐喻。母亲尖利的冷笑刺破空气："当初就该把你扔了，现在还得给你弟还房贷！"声音穿过薄薄的隔断墙，带着经年累月的怨毒，字字句句都像尖锐的冰凌，扎进林晚月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林晚月抱紧双臂，指甲在皮肤上掐出月牙形的血痕。茶几上，弟弟的生日蛋糕早己干瘪，奶油被踩得稀烂，彩色蜡烛歪歪斜斜地插在蛋糕上，像几根嘲笑的手指。那是她省吃俭用半个月，在蛋糕店打烊前抢购的打折品，却成了父亲赌输后的出气筒，奶油里还混着烟灰和鞋印。此刻，那些污浊的印记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天真与卑微。
手机再次震动，林晚月慌忙解锁，屏幕亮起的瞬间，世界仿佛停滞。置顶对话框里跳出三张照片：男友搂着穿着吊带裙的陌生女孩，在酒店套房的落地镜前自拍。女孩脖颈间戴着她省吃俭用三个月买下的银项链，链子上的小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男友嘴角挂着她从未见过的得意笑容，那笑容比刀刃更锋利，将她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割裂。最后一条转账记录刺得她眼前发黑——五万八千元，那是她在便利店兼职、在辅导班代课，一分一毫攒下的考研费用，此刻却显示己成功转入陌生账户，配文"终于摆脱穷鬼"像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心脏。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林晚月冲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冲刷着她颤抖的手背，却冲不掉屏幕上刺痛双眼的画面。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纸，黑眼圈浓重，锁骨处还留着昨天母亲推搡时留下的淤青，形状像个扭曲的蝴蝶。她机械地擦拭脸颊，冷水浸透衣袖，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却怎么也冲不掉心底的绝望。橱柜里的药瓶在水流声中轻轻碰撞，那是治疗偏头痛的药片，最近她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一片药都承载着她强撑下去的意志，此刻却在玻璃药瓶里发出嘲讽的回响。
阳台的风裹着雨丝灌进来，打湿了晾晒的廉价衬衫。那些洗得发白的衣物在风中翻飞，像一只只折翼的鸟。林晚月赤脚踩上锈迹斑斑的护栏，金属栏杆冰冷刺骨，贴着她的小腿传来阵阵寒意。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扭曲的光斑，远处的摩天大楼闪烁着不属于她的繁华。楼下传来夜市的喧嚣，烧烤摊的油烟味、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混着远处救护车尖锐的呼啸，像一场荒诞的合奏。她低头看着二十层楼下如蝼蚁般的人群，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咸涩刺痛。积水潭里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与周围的灯火辉煌形成刺眼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晚月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是辅导员打来的电话。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辅导员充满欣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晚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申请的助学奖学金批下来了，有两万块！而且有一家企业愿意资助你完成学业，以后每个月都会给你打生活费！"
希望的曙光如同刺破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林晚月灰暗的世界。她的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辅导员还在电话那头详细说着资助方的背景，承诺会帮她办理休学手续，让她安心调养身体。林晚月靠着护栏缓缓蹲下，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却抵不过心底泛起的暖意。她终于敢想象，或许能离开这个窒息的家，在大学校园里重新开始，在图书馆的暖阳下读书，在社团活动中欢笑，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人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出租屋的门被猛地撞开，木屑飞溅在潮湿的地面。父亲浑身酒气地冲了进来，浑浊的眼珠盯着她手中的手机。"什么奖学金？"他一把抢过手机，听筒里还传来辅导员的声音。父亲听了几句，脸上露出贪婪的狞笑："两万块？还有每月的生活费？哈哈，真是来得及时！"他挂断电话，转头对林晚月恶狠狠地说："这笔钱，老子拿来还赌债了！你别想留一分！"
林晚月只觉得眼前一黑，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扑灭，而且比之前更加绝望。母亲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涂着廉价指甲油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你弟攒彩礼？你弟要买婚房，你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弟弟从房间里探出头，游戏机手柄还攥在手里："姐，我想买新皮肤，你把钱给我呗。我兄弟都有酷炫的装备，就我没有，多丢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滚滚而来。林晚月看着眼前三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索取。她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多少梦想，咽下了多少委屈，可在家人眼里，她不过是个随时可以压榨的提款机。她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最后一丝理智崩塌的瞬间，她转身，毅然决然地迈出那一步。风在耳边呼啸，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童年时父亲背她看星星的夜晚，母亲给她扎辫子的温柔，还有和男友初次约会时飘落的樱花。那些零星的温暖，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冰冷，随着她的坠落，彻底消散在雨夜里。而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她似乎听见了某种神秘的召唤，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响，带着若有若无的狐鸣，仿佛在指引她走向未知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