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山的夜色浓稠如墨,营帐内烛火摇曳,将黄巢的身影投射在牛皮地图上,随着烛泪的滴落而微微颤动。
洛阳城的轮廓在地图上清晰可见,城墙的线条宛如禁锢百姓的枷锁,而守军的布防标注则似密密麻麻的荆棘,让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在虎牢关、函谷关的位置反复——那两处关隘虽己攻破,可洛阳城内三万精锐与坚固城防,依旧是横亘在义军面前的巨峰。
“黄郎君,这是细作从洛阳城带出的最新密报。”尚让匆匆踏入营帐,将一卷泛黄的绢布展开,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守军的每日动向,“韩简近日愈发骄纵,不仅在城中强征民女,还克扣军饷购置美酒,军中怨言渐起。但他对城防极为重视,西门守军轮班制度森严,难以找到突破口。”
黄巢的目光扫过绢布上的信息,忽然停留在一行小字上:“河南尹发来公文,命洛阳守军抽调五千人驰援汴州?”他的手指轻轻叩击案几,前世破案片看多了,培养的缜密思维开始飞速运转,“尚让,你可曾见过河南尹的公文笔迹?”
尚让一愣,随即恍然:“黄郎君是说……伪造调令?”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只是这公文需加盖官印,且行文格式极为考究,稍有差错便会被识破。”
“笔迹可模仿,官印亦可伪造。”黄巢起身踱步,烛光照得他的战甲泛起冷光,“当年在曹州起义前,我便结识过一位落魄书生,善摹天下笔迹。至于官印……”他突然想起昨日在虎牢关缴获的战利品中,有一方磨损严重的行军印信,“用艾草灰混合桐油,可拓印出七成相似的纹路。”
尚让皱眉思索:“但即便调走五千人,洛阳守军仍有两万余众,且城门设有千斤闸,护城河宽达三丈,强攻依然伤亡惨重。”
“所以调令要分两步走。”黄巢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寒光,“第一封调令以河南尹之名,命韩简抽调五千精锐东援汴州;半月后,再以神策军监军使的密函,让他亲自率领一万人马南下阻截义军。”他拿起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写下“调令”二字,字体遒劲却暗藏几分刻意的颤抖,“韩简骄横自负,定会认为这是朝廷嘉奖其守城之功,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天子面前邀功。”
营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阿青提着药箱匆匆而入,发间还沾着山间的露水:“将军,新收编的流民中有人突发高热,恐是疟疾。”她瞥见案上的调令草稿,微微一怔,“这是……”
“正要找你。”黄巢将绢布上关于洛阳守军水源的标注指给她看,“若在调令生效前,能让城中水源染疾,韩简必然方寸大乱。你可有办法?”
阿青盯着地图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肘后备急方》记载,将青蒿绞汁投入水中,可令饮者腹泻不止。但要让两万余人同时中招,需大量青蒿。”她计算着所需药量,“龙门山后山有片青蒿林,只是采摘后需迅速处理,否则药效易散。”
黄巢拍案而起:“即刻派人采摘,同时命工匠打造千余个密封陶罐。三日后,必须让第一批‘药’入水!”他转头对尚让道,“你速去寻找那位书生,务必在五日内仿制出逼真调令。另外,派细作潜入洛阳,联络城中不满唐军的铁匠、更夫,让他们随时待命。”
三日后深夜,洛阳城外的洛水河畔,十余名义军士兵背着装满青蒿汁的陶罐,借着夜色掩护接近护城河。
领头的士兵将陶罐轻轻倾斜,墨绿色的汁液顺着水流缓缓扩散,宛如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向城中。
与此同时,在义军营地,那位被唤作“墨鬼”的书生正伏在案前,手中毛笔在羊皮纸上疾书。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在真公文与仿制品之间来回切换,连落款处的墨渍晕染角度都力求一模一样。
“成了!”墨鬼掷笔而起,脸上带着病态的亢奋,“这河南尹的‘飞白体’,我己十成十模仿出来!”他举起伪造的调令对着烛光,连官印边缘因长期使用产生的磨损痕迹都清晰可见——那是用艾草灰与桐油混合,在模具上反复敲打三十余下的成果。
黄巢接过调令,手指轻抚纸张纹理,突然发现一处破绽:“公文日期应是旬前,墨鬼,你漏写了‘朔’字。”他前世研读古籍时,对唐代公文格式极为熟悉,深知这种低级错误足以致命。墨鬼面色惨白,连忙补救,额头冷汗浸透了衣领。
五日后,洛阳城守将韩简正搂着歌姬饮酒作乐,忽有亲兵呈上一封加急公文。他醉眼朦胧地展开,瞳孔骤然收缩:“河南尹竟要我抽调五千人?”他将公文摔在地上,“汴州那帮龟孙子,分明是想分我的功劳!”但看到末尾“违令者斩”的朱批,他又不得不咬咬牙,“传令下去,明日辰时,让王副将率五千人即刻出发!”
就在韩简为调兵之事烦躁不安时,洛阳城中开始出现诡异现象。先是城西的百姓上吐下泻,紧接着军营中也爆发同样症状。
阿青站在义军瞭望塔上,看着洛阳城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心中默默计算着药效:“三日内,腹泻者可达六成。此时再送出第二封调令……”她握紧腰间药囊,里面装着用苍术、藿香制成的辟瘟丹,专为义军将士预防疫病。
当神策军监军使的密函送到韩简手中时,这位守将己是焦头烂额。密函中称黄巢主力正绕道南阳,命他亲自率军南下截击,并暗示若能立下此功,可获“骠骑大将军”之位。韩简看着密函上遒劲的“御笔亲批”,终于按捺不住野心:“传令下去,明日全军开拔!留两千老弱病残守城即可!”
消息传回龙门山,黄巢站在点将台上,望着洛阳城方向露出冷笑。他轻抚腰间玉佩,现代记忆中《孙子兵法》的“虚实篇”与中医的“攻伐之术”在脑海中交织——正如治病需先耗其正气,攻城亦要先散其军心。
“尚让,通知城中内应,三日后子时,以梆子声为号!”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惊起一群寒鸦,朝着洛阳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