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裹在灰扑扑的破棉袄“桶”里,像被雷劈焦了的木头桩子,杵在土灶旁。隔壁墙那边热火朝天的议论声还在往耳朵里灌:
“疼媳妇…顾营长真神了…”
“没看出来,冷面冷心的,疼起人来这么……”
“那粉花围裙…哎哟我的娘…”
咔嚓! 苏晓晓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苟命计划”的脆弱神经,彻底宣告阵亡。她精心设计的“病弱娇妻”剧本,开局即被“碎花围裙冷面厨神”一招KO!这还苟什么苟?!舞台都被掀了!导演都在对手手里!
绝望像冰冷的爬藤缠住心脏。她目光散乱地扫过空荡荡的灶台,最终落回墙角那个幽深黑暗的灶洞——她之前藏红糖的“秘密基地”。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水泡般冒出来:连夜挖糖!卷铺盖跑路!远离这个崩坏的副本世界!
吱呀! 院门突然被推开!
苏晓晓像受惊的兔子,猛一哆嗦,差点一头栽进灶洞里!本能地手忙脚乱想把灶口的砖头块扒拉回去堵住!
一道高大冷硬的身影带着夜晚的寒气闯了进来!
顾建国回来了!
苏晓晓身体瞬间僵住,保持着上半身扎进灶洞口、屁股撅着企图挡门的诡异姿势,额头差点磕到冰冷的砖沿!心脏狂跳到嗓子眼!
顾建国的脚步停在门口,布帘被他臂弯里夹着的什么东西顶开——是那把被他刷洗干净、在月光下甚至有点反光的——黑锅铲!
锅铲干净得能照出人影!与之前那沾着陈年油垢的模样判若两铲!水迹未干,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带着一种“洗冤昭雪”的凛冽感。
顾建国那双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精准地定格在灶口那个撅着屁股、姿势极其不雅的灰扑扑“桶”上,以及那个被扒拉得乱糟糟、砖石散落一地的灶洞口。
空气凝滞。苏晓晓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完了!偷糖未遂!现行犯!
时间一秒、两秒……
没有预想中的狂风骤雨。顾建国似乎只看了一眼,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苏晓晓不是在偷挖灶洞,而是在研究如何给灶王爷上香。
他迈开长腿,面无表情地径首走到墙边那个挂铁钩的地方。伸手,把那把干净锃亮、还滴着水的黑锅铲,以一种近乎供奉的姿态,稳稳地挂回铁钩上。动作郑重得像在归位一柄饮血的战刀。
然后,他转身,走向炕沿。帆布包还搁在那里。他弯腰,从里面掏出了……之前裹着红糖块的油纸包?!
苏晓晓屏住呼吸,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要干嘛?!
顾建国利落地拆开油纸,里面是半块完好的红糖。他用指甲,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力道,“嚓!”地抠下不大不小、刚好一口能含住的一小块红糖。
然后,他捏着那小块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红糖。
目标明确地朝苏晓晓撅在灶洞口的“桶”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阴影再次笼罩。
苏晓晓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能看清他捏着红糖的指尖纹路!那玩意儿像烧红的烙铁!比昨天的糊糊糕还烫!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下意识地想蜷缩,想躲避那来自“施舍者”的审判!但屁股被灶口卡着,灰棉袄裹得太紧,像被封印的蛹,动不了!
顾建国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没有触碰她。那只捏着红糖块的手,精准地悬停在她低垂着的、几乎埋进灶洞口的脑袋上方寸许。
指尖一松。
啪嗒。
那粒裹着焦糖光泽的红糖块,像颗从天而降的小型陨石,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感,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灶洞内被扒开的、冰冷的灰烬上!
扬起一小片微不可查的灰尘。
然后,安静地、躺在了漆黑的灰堆里,闪烁着一种诡异而嘲讽的光芒。
“……”苏晓晓看着眼前这粒躺在灰烬里的红糖,感觉自己大脑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甩了个天旋地转!给她?扔灰里?!这……是喂猪吗?!还是羞辱?!告诉她“看,你偷的糖,还你,不过脏了”?!
顾建国做完了这一切,首起身。视线在她僵硬的背影上停留了半秒,便漠然地转向一边,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一块垃圾。他转身,走向门口角落一个半空的旧麻袋,从里面掏出一把干硬的茅草,开始专注地用手梳理那些草梗。
**沙沙…沙沙…**
梳理茅草的声音枯燥而规律。
苏晓晓蜷在灶洞口,盯着灰堆里那块刺眼的红糖,羞辱感和一种更大的恐慌交织沸腾: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不仅知道她藏糖!还知道她想跑路!甚至知道她此刻的崩溃!他就是故意扔灰里看她反应的!这男人太可怕了!
啪嗒!啪嗒!清脆的塑料敲击声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骂声突然飘过院墙!似乎是隔壁?
苏晓晓的耳朵瞬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打牌?!这个声音像一把冰锥猛地刺穿了她的混沌!原书剧情警报在脑中拉响!【原主苏晓晓无所事事,沉迷打牌赌输家当,最后为了翻本惹事生非,被愤怒的牌友家属举报作风不正、聚众赌博,成为她滚落深渊的关键剧情点!】
打牌=惹事=举报=死路一条!
必须远离牌桌!远离牌桌!远离牌桌!重要的事情吼三遍!
苏晓晓瞬间忘了灶洞里的糖,也忘了身后的恐惧!她像被蛇咬了似的,手脚并用地从灶洞旁挣扎出来,裹着灰扑扑的桶,连滚带爬退到离墙壁最远的墙角!双手抱头,身体尽量缩成一团,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外面任何疑似牌局的声音。
“三张K!压死!嘿嘿!”
“要不起!嫂子手气好啊!”
“该谁了?快点!别磨蹭!”
每一句都像催命符!苏晓晓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炕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必须躲开一切有牌局的地方!
她正缩在墙角努力当空气,院门口突然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王嫂子!就是这家吧?顾营长住这儿?”
一个热情爽朗、声音洪亮得穿透力极强的中年女声响起!
“对对!李主任!就这儿!晓晓妹子好像就在家,病着呢!”
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内!有人来了?!
苏晓晓吓得魂飞魄散!裹着灰桶又往墙角缩了缩!心脏狂跳!谁?那个“李主任”?是家属院管事的?还是…政委夫人?!
布帘被一只丰腴的手猛地掀开!
门口探进来一张笑意盈盈的圆脸盘,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胳膊上还戴着个红袖箍?!袖箍上似乎印着字——“家属管委会”?还是啥?!
李主任(姑且这么称呼)嗓门洪亮得能让蚊子退避三舍:
“哎哟!晓晓妹子!咋缩墙角啦?地上凉快(凉快?)!赶紧坐炕上去!”
她眼睛扫过裹得只露两只眼睛、缩在角落像只灰老鼠的苏晓晓,又扫了一眼另一边墙角默默梳理茅草、仿佛屋内只有一个活物的顾建国,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笑容更盛:
“身子骨好些了吧?听说顾营长对你那可真是没话说!一大早还亲自下厨给你做吃的呢!啧啧,这待遇,咱家属院头一份儿!”
苏晓晓:“……” 求您闭嘴!
“赶巧明天礼拜天,家属院活动室那边组织了个小牌局,缺个人手!这不,政委特意让我来请你,”李主任胖手一挥,热情似火地就要上前来拉苏晓晓,“来来来!你这病恹恹的得多出来活动活动!跟嫂子们乐呵乐呵,发发汗,保管病好得快!”
牌局!活动室!
苏晓晓脑子里只剩下血红加粗的两个大字!浑身汗毛倒竖!看着李主任伸过来的胖手像看到了毒蛇!
“不!我手凉!”她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裹着桶猛地往后一缩,试图避开那双手!后背“咚”一声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