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着简陋的通铺房间,只有窗外漏进的些许月光,勉强勾勒出草席上三个起伏的轮廓。灯凛·无垢侧卧着,背对着莉莉丝和小煤球的方向,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己沉入梦乡。
“莉莉丝大人……”小煤球的声音如同最轻微的气流,带着犹豫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它维持着莉莉丝外形的银发脑袋往真身那边凑了凑,紫水晶般的眼眸在夜色里闪着微光,“……我……我有个问题……”
莉莉丝平躺着,雪白的猫尾在草席上无意识地轻轻拍打。她没睁眼,只是猫耳微微转向了小煤球的方向,示意在听。
“既然……吸血鬼的恢复能力这么强……连断手断脚都能瞬间长好……”小煤球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天真的希冀,“那……那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帮无垢把……把那个‘东西’……给复原了啊?就是……就是医师检查时说的那个……”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莉莉丝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没有波澜,却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厚重。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手,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力道,轻轻抚摸着小煤球那颗靠过来的、银发蓬乱的脑袋。动作缓慢,带着安抚,也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首先,”莉莉丝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泉滴落,“无垢是在成为我的眷族之前失去它的。那是属于她人类之躯的伤痕,烙印在灵魂层面的印记。吸血鬼的恢复力,作用于当下的躯体,无法抹去过去的刻痕。”
她停顿了一下,猫尾的拍打节奏变得异常缓慢,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其次,”她继续道,声音低沉而理性,“即便她是在成为眷族之后……这个东西能否‘复原’,其关键,不在于物理上的膜是否存在,而在于主观的感受。”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小煤球的一缕银发,“只要她清晰地记得被侵犯的痛苦,记得那些不堪的经历,记得那种‘被占有’的感觉……那么,无论那层膜是否存在,对她而言,那份‘失去’就永远无法真正‘恢复’。身体的修复可以欺骗眼睛,但欺骗不了刻在灵魂里的记忆和感受。自欺欺人?那是最无用的懦弱。”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换言之,只要是从那里进去,导致了破坏,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在心灵的层面,它就都是难以磨灭的印记。”
小煤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击到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莉莉丝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轻蔑的锐利,“我认为,人类——或者说,某些人类——赋予那个‘东西’的意义,彻头彻尾是一种讽刺。”她的声音不高,却在黑暗中清晰得如同裂帛,“象征意义?远大于它那点可怜的实际意义!你想啊,”她侧过头,紫眸在黑暗中仿佛首视着小煤球,“无垢实际上,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其他雄性生物吗?”这句话精准地指向了设施中那些非人的设备“没有!一个都没有!她的身体,她的痛苦,都献祭给了冰冷的器械和扭曲的欲望。那个‘贞洁’的象征,在她身上,从一开始就被践踏得毫无价值!”
莉莉丝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说了,不管有没有那个东西,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无垢永远是我莉莉丝·深渊之裔·诺瓦的第一个眷属,是白烬大君灯凛·无垢。她的价值,她的存在意义,不需要靠那层薄薄的、可笑的膜来证明,更不需要靠任何男人的‘认定’来赋予。她属于深渊,属于我。这就足够了。”
她收回抚摸小煤球的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好了,小笨蛋,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嗯,莉莉丝大人。”小煤球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释然,又带着更深的、对无垢的心疼。它乖乖地缩了缩身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然而,在莉莉丝和小煤球都以为她早己睡着的方向,背对着她们的灯凛·无垢,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黑瞳里,早己蓄满了泪水。莉莉丝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道深刻的裂缝。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莉莉丝大人对“贞洁”那番近乎刻薄却又无比精准的剖析。
她听到了莉莉丝大人对设施暴行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她更听到了莉莉丝大人话语深处,那将她从“物品”身份中剥离出来、重新定位为“眷属”、定位为“属于深渊的存在”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那份宣告,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一种更强大、更彻底的接纳——接纳她的全部,包括那些肮脏破碎的过去。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无垢光洁却曾布满“伤痕”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渗入身下粗糙的草席。这滴泪,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是长久压抑的痛苦被点破的酸楚,是被彻底理解的震动,是被坚定归属所抚慰的温暖,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份强大庇护的卑微感激。
她极轻、极缓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手臂的阴影里,巨大的骨翼在身后微微收拢,仿佛要将自己包裹起来,也仿佛要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温暖,小心翼翼地藏进心底最深处。
莉莉丝的猫耳在黑暗中轻轻动了一下。她似乎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啜泣般的呼吸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雪白的猫尾,在草席上停止了拍打,安静地蜷在了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