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明暴雨闪电声不息,屋内却总觉着静得可怕。
韩鸯语弯腰把床摇了起来,顺手将盖在穆北湛身上的被子掀开。
“穆先生,如果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记得吱声。”
穆北湛坐了起来,饶有兴致看着身旁的女人照顾他,给他擦脸,擦手。
她绑着低马尾,一如既往清清冷冷的。
“如果你不习惯这么照顾人,请个护工就好。”
“闭眼。”她仿佛没听到似的,右手拿着白色毛巾,左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冷硬短发扎得在她手掌心。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照顾我吗?” 她看着男人难得听话的闭上眉目,她反问。
“自然会。”穆北湛感受着毛巾的暖意从眉目一路蔓延。
她收回毛巾,换了一根宽一些的,转而抬起他的手,认真打量,认真擦拭着。
“那不就完了。”
“我愿意亲力亲为,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穆北湛睁开眼,目不转睛盯着坐在床边的女人。
韩鸯语的手顿住,同一个问题,他总能找准机会就问一次,哪怕她的答案从始至终都不会变,他也要知晓。
“不喜欢。”她应,毫不犹豫,似乎习惯了这个答案,与心里真实的感受无关。
穆北湛并不满意,脸色沉下,那双冷意十足的丹凤眼又开始泛着股狠劲。
他猛地抬手摁住她的手腕,任由她怎么转动,他都不松开。
“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不顾自己的死活,也要跑出来救我?”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可传入旁人耳朵里,却颇有些质问的味。
韩鸯语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犹如冰上滚烫的热水,毫不犹豫泼洒过来,她应:“怕你死。”
“我死了,你就能自由了。为什么怕我死?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穆北湛的眸子愈加漆黑,他步步紧逼。
谁能想到呢……
在外冷血无情,狠戾决断的穆北湛。
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卑微的乞讨爱。
“我是怕你死了,我也会完蛋。我还没大红大紫之前,我自然不能让你死。”
韩鸯语撇过头,不敢看他,口是心非。
穆北湛一手揽过她的腰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的眸光与他相对。
“我看你是怕我死了,就再也找不到如我这般的替身了,对吧?”
韩鸯语顺着他的意,抬眸注视他,明明是她被他禁锢着,可实际却像她手握着拴着疯狗的绳索。
“你觉得是就是。”
“你就那么喜欢他,甚至为了替身都能豁出命?”
“嗯,喜欢。”
惹得穆北湛立马松开她,一手掀开盖着的白色毯子,冷声道:“擦,继续。”
呵,韩鸯语面不改色起身,随手拿起盆中的毛巾,目光打量着他的上半身,上面绑着白色砂带,的肌肤偏小麦色。
这么完美腰身,漂亮周正的腹肌,修长而结实的手臂,偏偏这腰间有道伤疤。
这疤就像是污渍,亵渎了这幅佳作。
可又好像……这些不合拍的颜料,跟这幅画从前就是一体的。
“生气了?”她问,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丝毫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
“每个位置都别漏。”他开口。
“我倒是哪都能擦,我就怕难受的是你。”
韩鸯语冷清的面容终于还是被激得染上一丝不悦,她很快调整过来,故意治治这疯狗。
穆北湛双手撑在床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摁着床单,平整的白色布料硬生生起了褶皱。
许是他过于了解女人的脾气,怕她丢下毛巾,转身就抛弃他。
他闭嘴了。
从小到大,不论他在外人面前多不留情面。
在她这里,他永远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隐忍,包容,自省。
他闭嘴了,不动了,把心里涌上的不悦和嫉妒,通通摁回去。
他不再逼迫她。
当久了坏人。
偶尔在她这里,想当个好人。
……
深夜。
穆北湛疼得睡不着,韩鸯语躺在另一张床上,也跟着失眠了。
韩鸯语听到穆北湛翻身的声音。
她索性起身,徒手搬起椅子往他脸朝向的那边走去。
既然睡不着,那便问个清楚。
心里的疑问过于折磨人。
她等不及了,等不及要知道答案。
“我们聊聊天吧。”韩鸯语扯了扯他的衣袖。
“不聊。”他闭着眼,盖着的被子只到锁骨以下,优越的骨相,在小夜灯下,格外亮眼。
“先聊5分钟,你若不喜欢,我等会立马就走。”
穆北湛没说话,他睁开眼,侧头瞥了她一眼,而后又紧闭上。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韩鸯语的脑海中浮现那道伤口。
目光落在白色毯子上,仿佛穿过毯子,就能一眼窥探全貌。
“问。”
“你腰上这道疤,是怎么弄的?看着不像第一次受伤。”
“被火烧的。”
韩鸯语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紧拽住床单一角,黑白相间的指甲在灯光下仿佛出现了重影。
唐守韩就是死于大火中。
可他年少时腰间的疤是被虐待,被皮带抽打留下的。
除了位置,其他完全不一样。
“这个位置只受过一次伤吗?”
“嗯。”穆北湛抬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而后看着她的眸子应。
“你以前,姓什么?”
“姓穆。”
韩鸯语继续问:“你会对什么过敏吗?”
穆北湛一一回应:“不会。”
韩鸯语又继续:“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穆北湛答:“不挑。”
韩鸯语的心悬入半空:“你喜欢芒果吗?”
穆北湛对她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一丝不耐烦,不管她问什么,他都很耐心的答:“还行。”
韩鸯语:“菠萝呢?”
“……”
唐守韩对猫毛过敏,不吃辣,不喜欢菠萝,不喜欢芒果,不喜欢黄色的水果。
要么模棱两可,要么对不上。
可她总有种难以言喻的首觉。
他有事情瞒着她。
穆北湛垂眸,不敢看她的眼睛:“你到底想问什么?”
韩鸯语晃过神来,眼底的失落很快收起应:“我就是突然好奇,穆先生若掀开这面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北湛面无表情应:“不会有那一天。”
韩鸯语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转而又坐回去。
他将头侧往另一边,仿佛不想再聊下去。
既然己经问到这了,韩鸯语断然不罢休。
她一手提起椅子,也跟着搬到了另一边坐下。
坐下后,韩鸯语不管不顾,一手紧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黑白指尖将自己的手背弄得发红。
整个心犹如大街上被狂按住的喇叭,嗡嗡嗡地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