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手术室被滴落的冷凝水声切割成碎片。惨白的无影灯光下，罗根鸟嘴面具下的眼睛如同深渊寒潭，死死锁定李振和陈小刀。他指尖捏着那枚米粒大小、刚刚从疤脸约翰义肢核心中剥离出来的黑色芯片，扭曲的三环徽记在芯片表面一闪而逝，如同毒蛇的瞳孔。
“暗炉……的信标。”沙哑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两人心上。“未发送的坐标……指向堡垒地下的哀嚎之井核心节点。约翰·克雷格，‘焊枪’……原来是暗炉埋在堡垒的钉子。很好。”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重新落在手术台上昏迷的林默身上。“你们跟着他，从堡垒逃出来。堡垒陷落，哀嚎之井被重创……他的体内纠缠着亡语的诅咒和熔炉的火焰……”罗根的目光扫过林默左臂上那丑陋的、烙印在血肉中的金属基座和散发着不祥灰光的传导线缆，“还有你们……你们知道什么？或者说，你们……也是钉子？”
无形的冰冷杀意如同粘稠的蛛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凝固，连头顶滴落的水珠都似乎停滞了一瞬。李振和陈小刀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眼前这个疯狂的医生，根本不在乎真相，任何与暗炉沾边的“可疑物”，都可能是他解剖台上的“素材”！
“不！不是！”李振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伤势带来的眩晕，一步挡在陈小刀身前，迎着罗根那毫无人性的目光，斩钉截铁地低吼，“老约翰……疤脸他救过我们的命！不止一次！我们只知道他是堡垒的技术员！根本不知道什么暗炉！林默更不是！他是堡垒开拓队的雇佣兵！他的力量是在对抗暗炉的袭击时获得的！”他指向林默左臂那个恐怖的金属疙瘩，“这个！是你给他装的！他是受害者！”
“受害者？”罗根发出一声如同老旧齿轮摩擦般的嗤笑，充满讽刺。“力量不会凭空而来。亡语烙印碎片……这种级别的东西，没有‘源头’的认可或者‘容器’的契合，根本不可能寄生。他要么是‘源头’的载体，要么……就是个绝佳的‘容器’。”他冰冷的目光转向陈小刀，“还有你，小子。你的PDA……改装过军用级别的信号追踪模块？”
陈小刀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的口袋。
“谎言，在这里毫无意义。”罗根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手中不知何时己经握住了一把造型怪异、闪烁着高频能量锯齿的短柄切割器，锯齿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你们的价值，只剩下回答一个问题：哀嚎之井深处……除了亡语碎片，还有什么？或者……”切割器的嗡鸣声陡然提高，锯齿的寒光映照在鸟嘴面具冰冷的金属上，“变成我的‘标本’，慢慢告诉我。”
绝对的武力差距！冰冷的死亡气息扼住了两人的喉咙！李振握紧了拳头，肌肉紧绷，土黄色的灵能在体内艰难凝聚，明知是以卵击石，也绝不能坐以待毙！陈小刀浑身颤抖，死亡的恐惧和对林默的担忧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罗根的杀意即将凝成实质的瞬间！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撕裂感的咳嗽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手术室中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手术台上！
只见林默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覆盖着灰黑冰霜和暗金熔岩纹路的眉头死死皱着，仿佛承受着无边痛苦。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混的气声。然而，他那覆盖着亡语冰霜、连接着金属基座和传导管路的左臂，指尖却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诡异韵律的波动，从他掌心神之手的旋涡印记中传出！这波动并非能量爆发，而更像是……某种共鸣的指引？
几乎同时！ 滴！滴！滴！ 手术台旁边那个连接着复杂天线的信号接收器，再次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屏幕上，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加密数据流疯狂闪烁！信号的源头强度……竟然来自于手术台本身！更确切地说，是来自于林默体内！
罗根鸟嘴面具下的眼睛猛地一缩！他瞬间放弃了李振和陈小刀，一步跨到信号接收器旁，锐利的精神力如同探针般刺入屏幕的数据流！同时，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操作台上一番操作，更多的仪器屏幕亮起，对准了林默！
屏幕上代表着林默核心能量冲突的波形图，原本由亡语灰黑主导、熔炉暗金微弱抵抗的画面，此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代表土系承载意志的土黄色光芒依旧坚韧地维系着整体脆弱的框架，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冰冷的冰蓝色光芒，正顽强地从林默体内弥漫开来！这股冰蓝光芒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在神之手旋涡印记的微弱引导下，艰难地试图在亡语灰黑与熔炉暗金的冲突间隙中，构筑起一片细微的、如同冰晶脉络般的缓冲区域！
更关键的是，伴随着这缕冰蓝光芒的出现，接收器截获的信号骤然增强！那信号的频率和加密模式……竟然与之前从老约翰芯片中解析出的暗炉信标信号，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
“冰源共鸣……亡语信标……”罗根冰冷的自语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狂热的探知欲，“神之手……在引导共鸣？还是……在屏蔽？”他那双仿佛能解剖灵魂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默掌心那微弱跳动的旋涡印记，“堡垒哀嚎之井的核心……除了亡语碎片，还藏着……冰属性的源质？！”
这个推测让罗根瞬间亢奋起来！一个同时被亡语烙印和熔炉火种寄生的“容器”，体内还潜藏着与哀嚎之井核心同源的冰属性力量？这简首是混乱法则本身的奇迹！研究价值远超几个“可疑的标本”！
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罗根收起了高频切割器，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李振和陈小刀，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情感的沙哑：“诊金：哀嚎之井深处，冰属性源质的具体坐标和形态信息。你们和他，在我拿到确切信息前，暂时……有点用。”
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全神贯注地操作仪器，无数探测光束笼罩林默，贪婪地记录着他体内那微弱却意义重大的冰蓝色光芒和紊乱的信号波动。
李振和陈小刀后背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死里逃生的庆幸，很快被罗根话语中透露的巨大信息量所淹没。哀嚎之井深处……还有冰属性的东西？林默体内的冰系力量源头……竟然和暗炉组织试图寻找的东西有关？
“李哥……默哥他……”陈小刀看着手术台上痛苦挣扎的林默，声音颤抖。
“他醒了。”李振的目光死死定在林默微微颤动的眼睑上，低声道。刚才那一声咳嗽和指尖的微动，绝非错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林默紧闭的眼睑再次剧烈抖动，最终，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模糊的光线刺入瞳孔。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每一寸神经末梢。左臂亡语冰霜的刺骨寒意和金属基座烙入骨髓的钝痛，右臂熔岩余烬的灼烧感，体内能量冲突撕扯五脏六腑的毁灭感……还有大脑如同被灌入滚烫铅水的混沌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呃……”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嘴唇溢出。
“默哥！”陈小刀带着哭腔扑到手术台边。 “林默！”李振也强撑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担忧。
林默的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小刀那张沾满污垢、额头带伤、眼眶通红的年轻脸庞，然后是李振苍白却坚毅的面容。他转动眼珠，看到了头顶惨白刺目的无影灯，感受到了身下冰冷金属手术台的坚硬，以及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血腥、药剂的混合怪味。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几步外那个背对着他、在操作台上忙碌的、穿着污渍围裙、带着鸟嘴面具的诡异身影——罗根。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带着尖锐的棱角刺回脑海：堡垒陷落，哀嚎之井的爆炸，冰冷的暗河，失控的能量，铁骸帮的拦截，巴克狰狞的面孔，荆棘鸟冰冷的枪口，冰封水潭的毁灭寒潮……最后是老约翰挡在他身前，胸口炸裂的血花……
老约翰……死了。
冰冷的钝痛瞬间攥紧了心脏，比身体的痛苦更加尖锐。林默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体内脆弱的平衡再次波动，左臂金属基座传导的亡语能量流发出不稳定的嘶嘶声。
“控制情绪！你想立刻炸开吗？”罗根冰冷沙哑的声音传来，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着眼睛。“你的命，现在是抵押品。想死容易，别弄脏我的地方。”
林默死死咬住牙，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强行压抑住翻腾的情绪和体内的能量，目光扫过自己左臂上那丑陋的、如同寄生怪物般的金属装置和灰黑色管路。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的排污口，也是你的枷锁。”罗根终于转过身，鸟嘴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林默，“用你同伴的废铁手臂做的。暂时泄掉一些亡语的‘污水’，让你多喘两天气。代价是，它随时可能把你炸得尸骨无存。”他指向墙角空荡荡的金属基座位置，“他死了，为了挡一块飞向你心脏的冰石头。废物利用，算他死得有点价值。”
冰冷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老约翰不仅死了，他的遗物还被拆解，变成了维系他这个“危险品”生命的“零件”。屈辱、愤怒、悲伤、无力……种种情绪疯狂冲击着林默的神经！左臂的亡语能量流瞬间变得狂暴！金属基座嗡嗡作响，传导线缆上的灰黑色光芒明灭不定！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伴随着鲜血从林默嘴角溢出。
“默哥！冷静！别激动！”陈小刀吓得魂飞魄散。
“控制住！”李振也焦急低吼。
嗡！ 神之手的旋涡印记在掌心剧烈跳动，那缕微弱的冰蓝色光芒在林默极度激动的情绪和能量冲突下，似乎受到了刺激，猛地亮了一瞬！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林默混乱的意识，如同冰冷的刀锋，强行劈开了部分怒火和悲痛，带来一丝短暂的、近乎残酷的清明。
林默剧烈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罗根，声音如同从地狱中挤出：“你……想要什么？”
“哀嚎之井深处，冰属性源质的坐标和形态。”罗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你体内的冰系共鸣，还有刚才截获的指向性信号，都与那里有关。拿到它，你身上的‘枷锁’，我可以帮你换一副更稳定的……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就炸掉，带着你那点可怜的愤怒一起化为灰烬。”
冰冷的交易，赤裸裸的威胁。
哀嚎之井……那个差点吞噬所有人的地狱深渊……冰属性源质？林默脑中闪过暗河中那点幽蓝的光芒，闪过自己失控时释放的恐怖冰封力量……难道……
“还有……”罗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林默的思绪。他指了指陈小刀，“这小子PDA接收到的加密信号波段残留……指向一个被荆棘鸟带走的女性生命体信号源。我恰好知道一点荆棘鸟在锈城的‘联络中转点’。这个消息，算是预付的……利息。”
苏婉儿！她还活着！而且荆棘鸟在锈城有据点！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瞬间驱散了林默心中的部分阴霾和绝望！无论如何，必须活下去！为了给老约翰报仇，为了救出苏婉儿，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这该死的力量和一切背后的阴谋！
活下去……才有希望！
林默眼中的疯狂和绝望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如同淬火后残刃般的坚韧。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了指自己左臂上那个丑陋的金属基座，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这东西……彻底崩坏之前……我会给你……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