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打翻的蜂蜜罐泼在社区广场上，糖糖蹲在儿童滑梯背面，恐龙尾巴缠着十八颗开光佛珠，活像条偷了舍利的霸王龙。她正用外婆纳鞋底的粗线串项链，尼龙线头上还粘着半片风干的艾草叶——这是上周从外婆驱邪香囊里顺的战利品。
"一、二、三......"糖糖把佛珠按颜色分类，塑料恐龙的嘴巴张成收纳盒，"红色给赛罗，蓝色给迪迦，绿色给......"儿童手表突然响起《奇迹再现》的铃声，吓得她手一抖，佛珠哗啦啦滚进沙坑。
"死丫头给我站住！"外婆的怒吼混着广场舞神曲从二楼窗口砸下来，惊飞了槐树上的灰喜鹊。苏美娟深蓝色涤纶衬衫的袖口还沾着糯米粉，老花眼镜腿儿上挂着半截没吃完的驴打滚，"佛珠离身，阎王上门！老话没听过啊？"
糖糖把最后颗佛珠塞进恐龙嘴巴当装饰，感应灯突然闪起红光——这是上周苏晓蔓偷偷装的声控装置。红光正巧映在外婆胸前的毛主席像章上，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照得血淋淋的。
"这是奥特曼能量石！"糖糖撒丫子狂奔，佛珠项链在胸前叮当作响，活像挂串会唱歌的门帘，"唐不克说集齐十八颗能召唤贝利亚！"
外婆趿拉着塑料凉鞋追出来，鞋底还粘着早上打翻的芝麻糊。她左手桃木剑右手鸡毛掸子，活像从年画里蹦出来的门神，嘴里念叨着自创的驱魔咒："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疯姑娘，观音菩萨快显灵，妖魔鬼怪都跑光......"
糖糖一个急转弯扎进广场舞方阵，恐龙尾巴和镶水钻的太极服缠作一团。周奶奶的孔雀扇"啪"地打在外婆屁股上："苏美娟！你这是新编的钟馗捉鬼舞？音乐节奏不对啊！"
"起开！"外婆的鸡毛掸子扫过蓝牙音响，《最炫民族风》突然切到《大悲咒》DJ版。糖糖趁机钻到街舞区，佛珠项链被阳光照得金光乱窜，活像条会发光的贪吃蛇。她没注意最末那颗佛珠内侧刻着"沪港航运1953"——和之前发现的船票日期严丝合缝。
街舞评委的扩音喇叭突然炸响："下面有请68号选手——"红光恰巧打在外婆身上，深蓝色涤纶衫顿时变成荧光紫，"这位穿复古潮服的大妈，带来原创舞蹈《怒目金刚Disco》！"
全场哄笑中，外婆的桃木剑"咔嚓"劈在音响架上。糖糖躲到充气城堡后面，发现恐龙嘴巴里的佛珠在发烫，儿童手表显示心率飙到120——上周装的心率监测功能正在疯狂报警。
"老话说了！"外婆以跨栏姿势越过障碍垫，老寒腿在半空划出个滑稽的圆弧，"七岁八岁狗都嫌，我看你是狗见愁！"她的银链子从领口甩出来，船舱钥匙擦过糖糖的鼻尖，在沙坑里砸出个小坑。
糖糖突然不动了。她看见外婆撑着腰喘粗气，右手偷偷按着后腰——那里鼓起个长方形的轮廓，是常年贴膏药留下的印子。儿童手表的录音功能自动开启，把老人粗重的喘息声存成MP3文件。
"奶奶。"糖糖突然伸手摸向外婆后腰，"你这里有奥特曼封印！"
外婆触电般弹开，钥匙"叮"地掉进恐龙嘴巴。远处传来苏晓蔓的喊声："妈！社区群说您勇夺街舞大赛亚军！奖品是超市代金券！"
夕阳把一老一少的影子拉得老长。糖糖攥着发热的船舱钥匙，看见外婆偷偷把止痛膏药塞回裤兜。街舞区的音响还在咆哮着"动次打次"，盖过了儿童手表里自动保存的录音文件——那是段长达三分钟的喘息、咒骂和关节"咔咔"声的混音带。
"过来！"外婆突然揪住糖糖的恐龙尾巴，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老话说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糖纸剥到一半突然顿住——这是上周社区医院开的润喉糖，包装上印着"忌辛辣"。
糖糖把糖球含在缺牙的豁口里，甜味混着薄荷味刺激得首眯眼。她的余光瞥见外婆摸出老年机，在社区群里发语音："视频都给我删了！谁再转就咒他家电饭煲蒸不熟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