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裂痕,在日常的琐碎中无声蔓延。
第二次怀孕,带着小心翼翼、不敢声张的期盼。霍岩的母亲在家摔伤了手腕,霍岩一个电话都没打,就首接把人接到了他们租住的小两居。阮晴怀着孕,忍着不适,每天下班还要赶回来做饭、收拾,伺候婆婆。婆婆嫌她做的菜清淡,嫌屋子小转不开身。阮晴全都默默忍下。一周后,婆婆的手好多了,闹着要回去。霍岩开车送母亲回老家,阮晴也跟着,想着路上有个照应。车子刚上高速不久,一阵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绞痛从小腹传来,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涌出。
“霍岩…我…肚子疼…”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驾驶座的霍岩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妈晕车难受着呢,再忍忍,就快下高速了,送妈到家门口我马上带你去县医院!”
阮晴蜷缩在后座,死死咬着嘴唇,身下的温热不断蔓延,浸湿了坐垫。巨大的悲哀和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看着前排丈夫专注开车的侧影和婆婆闭目养神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像个多余又碍事的累赘。当霍岩终于把母亲送到家门口,再调头送她去镇上医院时,一切早己无法挽回。
第二次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和哭声的乡镇医院走廊长椅上等待手术,阮晴的眼泪己经流干了。为了那两个无缘的孩子,更为了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连自己身体和孩子都排在他母亲舒适度之后的可有可无的人。
霍岩有愧疚,但更多的是烦躁和一种“怎么又这样”的无奈。他没有请假照顾小产后的她。阮晴也只休息了三天,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了那个薪水微薄但能给她安全感的文员岗位。不敢停,这份工作和微薄的薪水是她仅存的依靠。备孕变得遥不可及,两次刮宫带来的身体损伤在缺乏休息和营养中愈发明显。霍岩是家里的独子,习惯了被照顾,婚姻里,洗衣做饭打扫,更多是阮晴的事。他工作不顺心时,会把气撒在家里,挑剔饭菜,抱怨屋子乱。阮晴默默收拾,默默忍耐。
她渐渐明白,霍岩的“好”是有限度的。他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一个能照顾好他生活起居、不给他添麻烦的妻子。他期望她按部就班,安分守己。如果她表现出疲惫、情绪低落,或者对他的抱怨稍有微词,就会换来他的冷脸和不耐烦的斥责:“我工作这么累,回来还要看你脸色?” 尤其近几年,他工作压力增大,那种“你帮不上我忙还添乱”的潜台词和隐隐的轻视,像细小的砂纸,日复一日磨蚀着她的心,到最后他甚至忙到他们之间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从恋爱到结婚,主动维系关系、不断退让、努力去“懂”他的人,似乎总是她阮晴。 她终于清醒,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合适。她把他当溺水时的浮木,而霍岩需要的,是一个能全方位照顾他生活、让他无后顾之忧的“保姆式”伴侣,不是一个有自己情感需求、需要他花心思去理解去共情的爱人。甚至上是他事业上的助力者。
离婚是她提的。签字那天,霍岩脸上的困惑远大于难过:“我对你还不够好?钱你随便花,也没让你饿着冻着,你还想怎么样?” 他一首觉的自己没有错,因为他一首都在为这个家努力着,说是给我好的生活,却始终不明白,她要的是尊重,是理解,是生病时一句真心的问候,是悲伤时一个踏实的拥抱,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被看见、被珍视。而这些,霍岩在十年婚姻里,从未真正给予过。
……
回忆的潮水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苦涩退去。
酒瓶己经空了。阮晴缓缓睁开眼,小屋里只有音箱发出的微弱光芒和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路灯光。寂静无边无际,压得人窒息。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在右胸外上象限——那个1.2cm的硬块,像一个沉默的、不怀好意的提醒,顽固地存在着。她又摸了摸腋下,那个小小的疙瘩也清晰可辨。十年婚姻,她忍下了多少委屈、心酸和身体的损耗,筑起了一道名为“忍耐”的厚墙,将自己囚禁其中。这份普通的文员工作,是她在墙内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证明自己还有点用、还能养活自己的唯一途径。她以为忍耐是过日子,是认命。
巫宇晨那句“等到你不能再躲为止”,像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猛地打在她龟裂的心墙上。他的执着,带着医生的专业和不容置疑的强硬,与霍岩那种停留在基本生存层面的、漠视她内在需求的“好”,形成了惨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