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外的驼铃声忽远忽近,彭宴扒着砖缝的手指微微发颤。
那妇人蒙着面纱的侧脸在月光下泛着玉色,忽然转头朝砖窑方向望来,惊得他往后跌坐在干草堆上。
"看够了吗?"柳如是擦拭短剑的动作不停,剑身映出她蹙起的眉峰,"方才问顾老头境界时倒不见你这般慌张。"
彭宴抓起把稻草垫在身下,学着柳如是盘膝而坐:"娘子这话好没道理,那驼铃声里分明掺着七分内力。倒是你先前说的武道境界..."
"炼皮、炼肉、炼筋、炼骨、炼脏、炼血、炼髓、金身、神通、不灭。"柳如是屈指在剑脊上敲出十声清响,"每境分入门、小成、大成、巅峰西阶,你如今..."
"约莫初入炼皮?你学招式的悟性倒是罕见,其他人用出的招式我看你基本都能模仿个一二层。"
彭宴摸着被谢三更划破的袖口苦笑,"方才那铁罗汉说自己是炼肉境巅峰,我看他棍法虽猛,倒不如顾老头用棋子炸人来得厉害。"
柳如是突然并指戳向他膻中穴,指尖离皮肤半寸时骤然停住:"顾前辈三年前便达炼骨大成,但真正可怕的是那双'洞玄眼'。至于你——"她突然翻腕用剑柄挑起彭宴的下巴,"金鳞草的药力还在化开,苏半夏的北斗伏魔阵又替你打通三条经脉,现在该有炼肉小成。"
彭宴正要开口,窑外驼铃骤响。那蒙面妇人竟牵着骆驼停在破败的门洞前,驼铃上系着的红绸无风自动。柳如是短剑横在胸前,却见妇人从驼峰间取出一卷泛黄帛书。
"大泽城西三十里,乱葬岗今夜子时现世。"妇人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石,"三斤无根土换三滴虎纹鱼心头血,这买卖彭公子接是不接?"
彭宴刚要起身,被柳如是用剑鞘按住膝盖:"阁下是太平道哪位尊者?"
"奴家不过是替人跑腿的。"
妇人轻笑时面纱微动,露出下颌处新月状疤痕,"倒是柳大小姐的红绫流云劲,比起三年前在东海时..."她突然甩出驼鞭卷向彭宴腰间虎符,"退步不少啊!"
柳如是红绫后发先至,与驼鞭在空中绞作一团。
彭宴趁机抓起把香灰扬向妇人面门,却见她广袖翻卷间,香灰竟凝成个"危"字悬在半空。
"炼脏境!"柳如是瞳孔骤缩,红绫突然暴涨三寸青光,"彭宴退后!"
话音未落,窑顶突然塌下个窟窿。先前逃走的铁罗汉带着三个黑衣人跃下,齐眉棍首取彭宴天灵盖:"叛徒受死!"
彭宴情急之下抓起烧火棍架住攻势,虎符青光顺着木纹蔓延,竟将精铁打造的齐眉棍震得嗡嗡作响。铁罗汉狞笑着加重力道:"炼肉小成也敢...呃!"
话未说完突然僵住,彭宴顺着他惊骇的目光望去,见自己袖中不知何时钻出条碧绿小蛇,正吐着信子盘在虎符上。那蛇瞳泛着金光,吓得铁罗汉连退三步:"太平道的碧磷蛇!"
蒙面妇人见状突然收鞭,驼铃声随着远去的蹄声渐渐消散:"子时之约,过时不候。"
柳如是红绫卷住最后个黑衣人甩向墙壁,转头却见彭宴正蹲在铁罗汉身前翻找:"找什么呢?"
"银票啊!"彭宴从对方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竟是五香蚕豆,"这厮追咱们大半天,就为送包零嘴?"
柳如是没好气地踢开昏迷的追兵:"白鹿书院这次派来的都是外院杂役,真正的高手..."她突然噤声,望向窑外渐亮的天色,"该去乱葬岗了。"
"等等!"彭宴扯住她衣袖,"你还没说金身境之后..."
"金身境需将周身气血炼至无漏,举手投足皆有千钧之力。"柳如是甩开他的手走向窑口,"至于神通境,整个青萍大陆不过十指之数。三年前东海斩蛟的..."
"谢三更说他斩过蛟龙。"彭宴突然想起什么,"那卖鱼的实力如何?"
柳如是脚步微顿:"三年前他便是炼筋大成,如今..."她突然旋身甩出红绫卷住破空而来的暗器,竟是枚刻着"天机"二字的铜钱。
铜钱入手的刹那,远处传来顾老头沙哑的歌声:"三钱朱砂画不成,半壶老酒祭英魂..."
彭宴凑近细看,发现铜钱边缘染着新鲜血迹:"这血渍..."
"是太平道追魂香的香气。"柳如是突然拽着他跃出窑洞,"看来苏半夏遇到麻烦了。"
两人奔出三里地,彭宴扶着老槐树喘气:"我说娘子,咱能不能..."话没说完突然愣住,树皮上歪歪扭扭刻着行小字:"乱葬岗东南角,三更天。"
"是苏半夏的字迹。"柳如是指尖抚过刻痕,"用金疮药混着朱砂写的。"
彭宴正要吐槽,忽见林间窜出个驼背老仆。那人提着盏白灯笼,灯笼纸上绘着狰狞鬼面,见到二人也不言语,转身就往密林深处走。
"跟上去。"柳如是红绫缠住彭宴手腕,"这是太平道的引路人。"
老仆脚步看似蹒跚,实则每步都暗合北斗方位。彭宴跟得满头大汗,忍不住低声问:"这老爷子什么境界?"
"炼骨入门。"柳如是突然扯住他后领,"小心脚下!"
彭宴低头望去,月光下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坟包。最诡异的当属东南角那座新坟,碑前竟摆着套青瓷茶具,杯中茶水还冒着热气。
驼背老仆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三斤无根土,需用心头血浇灌。"
话音未落,坟包突然裂开道缝隙。彭宴正要后退,怀中虎符突然发烫,竟牵引着他伸手探入坟中。指尖触及冰凉土壤的刹那,西周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鬼哭声。
"装神弄鬼!"柳如是红绫扫过坟场,卷起漫天纸钱。纸屑纷飞中,三个黑衣人从墓碑后闪出,手中钢刀泛着幽蓝毒光。
彭宴抓起把无根土撒向敌人,趁机滚到青瓷茶具旁。指尖碰到茶杯时突然福至心灵,竟学着顾老头的手法将茶水泼成扇面。水珠沾到钢刀的瞬间,刀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
"好个蚀骨茶!"为首的黑衣人弃刀疾退,"不愧是太平道..."
话未说完,驼背老仆的白灯笼突然炸开。磷火纷飞中,苏半夏清冷的声音从树梢传来:"彭公子,茶要趁热喝。"
彭宴仰头灌下残茶,只觉丹田处腾起股灼热气浪。虎符青光暴涨间,他竟看清了黑衣人招式中的破绽,下意识并指戳向其肋下三寸。
"噗!"
黑衣人喷着血跌进坟坑,剩余两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柳如是红绫如灵蛇出洞,将二人捆作粽子甩到苏半夏脚下。
"白鹿书院外院执事,炼肉巅峰。"
苏半夏从树梢飘落,腕间藤蔓刺青在月光下诡谲如活物,"倒是舍得下本钱。"
驼背老仆突然剧烈咳嗽,咳出大滩黑血。彭宴要去搀扶,却被苏半夏拦住:"他的时辰到了。"
老仆颤巍巍掏出血玉扔给彭宴,咧嘴笑时露出满口黑牙:"顾...顾老鬼说..."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身形竟快速化作滩腥臭血水。
柳如是突然扯过彭宴疾退:"是化尸散!"
血水渗入地面的瞬间,整片乱葬岗突然地动山摇。
彭宴抱紧虎符抬头望去,见东南角新坟中缓缓升起具青铜棺椁,棺盖上刻着的北斗七星正与药杵纹路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