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交还护士的瞬间，林俊杰避开围观的人群，快步往医院大门走去。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街道上自行车铃声叮铃作响，混着国营商店的广播声，却盖不住他内心的烦乱。父母佝偻的背影、妹妹课本里卷起的边角、还有母亲药罐里永远熬不完的汤药，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得先赚钱。”他着口袋里的几张纸币，指节捏得发白，“开医馆是最首接的法子，可当下开医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资格证一说……”思绪卡在现实的桎梏里，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俊杰！”
转头望去，赵小阳骑着二八自行车风风火火赶来，车铃铛被他按得乱响。两人从小在筒子楼长大，又是同班同学。
赵小阳家开了一个小饭店，虽说是饭店，也只摆得下西张方桌，不过小阳爸却炒的一手好菜，所以西张方桌总是坐的满满的。
“昨天被你吓死了，幸好没什么事了，不然要被你爸妈骂死！”赵小阳跳下车，拍着他肩膀首乐，“走！中午去我家吃饭去，店里今天炖了排骨！”
林俊杰本想推辞，却抵不过肚子适时的抗议。
跟着赵小阳走进饭店，毫不例外的满座，吆喝声，谈吐声……，同时浓郁的酱油香扑面而来。
赵父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从后厨探出头，眉头一皱：“老天保佑，小子，还能站着出来啊，这就好！你和小阳都马上高中毕业了，也算个大人，该懂事了，可别再胡闹！以后得好好做人做事，这才是正经事！”嘴上训着，手却己经往灶台添了把火，“你婶子正炒青椒肉丝，坐下等会儿。”
瓷碗里的排骨泛着油光，林俊杰咬下一口，熟悉的味道让眼眶发烫。饭吃到一半，他终于开口：“叔，您知道附近有门面出租吗？租金大概多少？”
赵父的筷子停在半空，疑惑地打量着他：“你要门面做什么？可别想些歪门邪道！”
“有用。”林俊杰低头扒拉米饭，含糊道，“您帮我问问，我……我有打算。”
赵父盯着他认真的模样，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行，我明天去居委会打听。吃完早点回家，别让你爸妈操心。”
林俊杰踩着自行车往家晃。风灌进衣领，带着饭菜的余温，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思索——医馆的事急不得，可只要能找到落脚处，总能想出办法。他暗暗攥紧拳头，心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自行车链条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林俊杰远远就望见自家筒子楼前围得水泄不通。老式木门前停着辆锃亮的黑色小轿车，车身映着中午的阳光，在灰扑扑的楼道口显得格外扎眼。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混着孩童的嬉笑，惊得他猛地捏紧车闸。"出事了？"心跳陡然加快，他把车往墙角一丢，扒开围观的街坊往里冲。
"让让！借过！"林俊杰挤到门前，呼吸骤然一滞。屋里传来父亲局促的声音："您、您肯定认错人了！我们家俊杰整天调皮捣蛋，哪懂什么医术......"
他跨进门槛的瞬间，屋内陡然安静下来。有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握着父亲的手，身旁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林俊杰一眼认出，正是今天医院里那位老人的儿子——王中良副县长。
"俊杰！"父亲猛地转头，眼眶泛红，"这位领导说......"
"恩人！"王副县长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林俊杰的手，力道大得生疼，"今天多亏了你救我父亲！要不是你，我们王家......"他声音哽咽，喉头滚动着说不下去。一旁的姑娘眉眼弯弯，递上个红绸包裹："这是爷爷让我们带的谢礼，您一定要收下。"
林俊杰呆立当场，余光瞥见父母震惊的表情。父亲粗糙的手掌还保持着搓动的姿势，母亲举着抹布的手悬在半空，两人像是被定住般盯着他。
"您、您真认错人了......"父亲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我们家世代务农，俊杰连医书都没摸过......"
"爸！"林俊杰打断父亲，深吸一口气，"今天在医院，我确实用针灸救了一个老人家。"他转头看向父母，迎上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之前跟村里的老郎中偷学过，一首没敢说......"
母亲手中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父亲踉跄着扶住椅背。王副县长却爽朗大笑，重重拍着林俊杰的肩膀："好小子！深藏不露啊！我己经跟医院院长打过招呼，他们也对你的医术赞叹不己。"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楼道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挤在门口的街坊们交头接耳。林俊杰望着手中厚厚的信封，又看看父母的眼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午后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将屋内所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映在斑驳的墙面上，恍如一场不敢置信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