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浸染天空时，王副县长的轿车才碾着石子路驶离。林俊杰望着远去的车灯，转身看着父母。母亲对着堆在墙角的罐头、红糖首抹眼泪，父亲则反复着厚厚的一叠钱，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这、这可咋整......"
"爸，收下吧！"林俊杰按住父亲颤抖的手，"救老爷子是应该的，可人家这份心意......"他没再说下去，目光扫过屋内漏风的窗缝、掉漆的桌椅，这些年父母佝偻着背卖菜攒钱的画面突然清晰浮现。
临走前，王副县长的女儿王雪晴红着脸塞给他一张纸条，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我在一中高三（3）班，下周毕业班有文艺表演，你......能来吗？"林景杰攥着纸条，望着少女坐进轿车时扬起的麻花辫，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煤油灯的光晕里，父母的目光像两束灼热的探照灯。父亲清了清嗓子，粗糙的手掌拍在儿子肩上："你说，跟哪个老郎中学的？咱们这方圆十里，可没听说过......"
"是、是去年赶集时遇见的。"林俊杰垂眸盯着地上的裂缝，声音不自觉发虚，"那人看我对医书感兴趣，临走塞给我本旧册子......"他不敢看父母的眼睛，指尖无意识揪着裤腿，"一首怕你们觉得不务正业，就没敢说。"
母亲突然伸手抱住他，泪水浸透了他的衣领："傻孩子，学本事是好事啊！"父亲别过脸去抹了把脸，再转过来时眼睛发亮："从明天起，咱家俊杰也是能救人的先生了！"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景杰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望着头顶摇晃的蜘蛛网。王副县长留下的电话号码在枕头下压得平整，妹妹熟睡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混着母亲缝补衣服的银针轻响。他脑海再一次反反复复温习着大学所学的知识，命运的齿轮己经悄然转动。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梦里，他站在挂满锦旗的医馆门前，父母笑着往他手里塞热乎的包子，王雪晴举着鲜花朝他跑来，身后是熙熙攘攘来求医的人群。晨光初现时，他在日记本上郑重写下："总要有人在贫瘠里，开出花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车链条上，林俊杰踩着自行车拐进学校大门时，后知后觉地发现校门口执勤的值日生都在对他行注目礼。当他推开高三（1）班的木门，教室里骤然响起的掌声惊得他差点摔了课本——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身旁是西装笔挺的校长，黑板上还用红粉笔写着"向林俊杰同学学习"几个大字。
"林俊杰同学见义勇为，用传统医术挽救生命的事迹，不仅是个人的荣耀，更是我校的骄傲！"校长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县教育局己经将你的事迹通报表扬，希望你再接再厉，在学业和专业上都取得优异成绩！"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俊杰几乎是一路蹬着车冲向赵小阳家的饭店。赵父正在门口择菜，见他急得额头冒汗，忙用围裙擦着手："正巧！街尾供销社有间闲置店面，月租30块，你要觉得行......"
攥着店面钥匙的手心沁出汗，林俊杰在公用电话亭前徘徊了整整半小时。拨号盘转动的咔嗒声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电话那头王副县长的声音带着笑意："俊杰啊，正想找你！医院院长对你的医术很感兴趣......"
"我、我想申请开个医馆，自己行医，不知是否可以？"林景杰咽了咽口水，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但听说要考试和资质......"
"这是好事！"王副县长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等着，我这就联系卫生局和医院，安排考核！"
三天后的卫生局会议室里，林俊杰面对三位考官的目光，手心微微发凉。桌上摆着《中医学基础》《针灸穴位图谱》等教材，还有一叠写满病症的病例卡。
"请阐述急性喉头水肿的中医辨证及治疗方法。"主考官推来病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林景杰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医学课本里的记载和医院里的实战画面："此症属中医'喉痹'范畴，多因痰火上壅、气道阻塞......"他一边讲解，一边用模型演示针灸穴位，指尖准确点在天突、廉泉穴的位置。
实操考核时，模拟患者突发惊厥。林俊杰迅速判断为肝风内动，抄起银针行"醒脑开窍"针法。当假人喉间发出模拟的顺畅呼吸声，一旁观摩的医院院长忍不住点头："手法比我们医院的年轻医生还稳！"
考核通过的红头文件下来那天，林俊杰站在"林氏医馆"的牌匾下，看着王雪晴帮他挂上的锦旗，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医馆里，药柜抽屉贴着他亲手写的标签，针灸铜人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赵小阳正踮脚帮他擦玻璃，嘴里还哼着新学的邓丽君的歌："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暮色渐浓时，林俊杰翻开崭新的患者登记簿，第一页工整地写着："悬壶济世，不负初心"。远处国营商店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改革开放的新闻，春风卷着药香，轻轻掀起医馆门口的布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