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窗棂时，林俊杰攥着被汗水浸湿的五元三角纸币回到家，这些钱在当时那个年代是很值钱的。
煤油灯下，皱巴巴的纸币泛着暖黄的光，父亲握着烟杆的手猛地一抖，火星溅落在粗布裤腿上；母亲正在纳鞋底的银针悬在半空，针尖映着跳动的烛火微微发颤。
"这...怎么能收这么多吗？"母亲声音发颤，"咱们行医可不能..."
"是他们硬塞的。"林俊杰忙将铜盆里热水端到桌上洗了把脸，"今天救的老伯被五步倒咬了，我用放血排毒、草药外敷，又配了三剂汤药...他们非要谢。"他边说边将当时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父母也是唏嘘不己。
"我想放弃高考。"林俊杰突然开口，火塘里的木柴"噼啪"炸开火星，"医馆刚有点起色，我又不是读书的料，以后让妹妹去念大学..."
母亲手里的鞋底"啪嗒"掉在地上，父亲磕了磕烟杆，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凹凸不平泥地上。
这些年儿子在学校的模样，老两口再清楚不过——课本永远摊在最后一页，作业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开家长会时老师摇头叹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们心里门儿清，就算是儿子真去高考，也是白费功夫。与其在考场碰钉子，倒不如另谋出路。
父亲沉默许久，重新填满烟锅："你自个儿拿主意。只要不偷奸耍滑，踏实做事，比啥都强。"话音未落，母亲己红着眼眶给他端了碗饭，并往他碗里夹了个腌鸭蛋。她心里清楚，这或许就是儿子最好的归宿，总比在考场上撞得头破血流强。
次日上午，日头将操场的煤渣地晒得发烫。林俊杰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敲门。班主任李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见他进来，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老师，我想...放弃高考。"林俊杰攥着衣角，声音比往日低了几分。这些年课堂上昏昏欲睡的模样、作业本上鲜红的低分，还有每次家长会后父母尴尬的笑容，此刻都在他眼前闪过。他知道，以从前的成绩，高考不过是走过场。
李老师放下红笔，椅背发出吱呀声响："其实早有预感。"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但你能在医馆救人，比很多死读书的学生都强。"话音未落，林俊杰惊讶地抬头，正撞上老师欣慰的目光。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会医治的？但既然学上了，就要好好干，不过行医这条路，学问深着呢。"李老师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用笔哗哗的写了几行，"知识无止境，有机会还是要深造，尤其是医学方面，庸医害人不浅的。”
李老师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继续说道：“我有个同学在省医学院当教授，还有几位在县医院坐诊，你若想去旁听、学习，我来牵线搭桥。”
“这是我同学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找到他们首接报我名字，我这个老面子还是有的”。
林俊杰双手接过信封时，指尖微微发颤。从前总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此刻却得到这样的支持。"谢谢老师！"他声音发哽，弯腰鞠躬时，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走出校门时，林俊杰回头望向教学楼，夕阳给红色砖墙镀上金边。蝉鸣声中，他握紧口袋里的信笺，脚步轻快地转向医馆方向。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喘息的呼喊："林俊杰！"
他转身看见苏晴抱着课本追来，白色的裙摆迎风飘着，发梢别着支蓝色蝴蝶发卡。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苏晴脸颊泛红。
苏晴家与林俊杰家是前后院的邻居，两家的晾衣绳在巷子里交错，晒着的衣裳总在风里轻轻相碰。打小他们就背着同样的碎花书包，踩着石板路上学，苏晴会在林俊杰摔破膝盖时掏出妈妈给的手帕，而林俊杰则偷偷把自家树上摘的杏子塞进她的铁皮铅笔盒。
苏晴的父亲是镇上的干部，母亲在小学教书，家里的书柜总摆着烫金封面的名著，窗台上养着修剪整齐的君子兰，但这从未成为隔阂，苏晴常带着好吃的点心和新出的辅导书敲响林家的门，"尝尝我妈做的点心，顺便给你讲讲函数题"。有一次林俊杰和高年级学生打架受伤，还是苏晴父亲出面才摆平。
"听说你...要放弃高考？"苏晴因为跑急了点，胸脯剧烈起伏，他知道，以苏晴稳居年级前十的成绩，考上顶尖学府只是时间问题，而自己抽屉里躺着的，永远是不及格的考卷。
"医馆离不开人。"林俊杰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而且...我不是读书的料。"
"我明明可以..."苏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颤抖，"我都计划好了，等我上大学后也要给你辅导，以后你也上大学..."她突然把一个笔记本塞进他怀里，转身跑开。
随之有页纸飘落。林俊杰弯腰拾起，发现背面画着简笔画——穿白大褂的小人举着药罐，旁边工工整整写着："要努力啊，我在大学等你"，角落还有行小字："期待在大学校园漫步"。
晚风卷起纸页，他望着苏晴远去的背影，胸口泛起酸涩又温暖的涟漪。将纸张小心折好放进口袋时，夕阳正好染红天际，街上的空气中，似乎也混进了一丝清甜的花香。他知道，苏晴终将走向更大的世界，而自己的舞台，就在这飘着草药香的小镇医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