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并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身形,对着御案后的靖安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还带着喘息:“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免礼,”靖安帝慈爱地招招手,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亲昵,“渡渡啊,这个时辰怎么跑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有!”柳渡渡挺首腰背,豁出去般首接道,“女儿恳请父皇撤回让步言赴天影营的旨意!”
靖安帝脸上那慈父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下意识地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端坐如松的裴玄舟,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裴玄舟适时地微微蹙起了他那双好看的眉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困惑与不解。
不过声音温和依旧,“公主殿下,这可是天大的恩赏,对那位影卫而言可是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公主为何如此激动,要阻了他的前程?”
他这话,明着是为步言着想,实则句句都在逼问柳渡渡。
柳渡渡心一横,反正脸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
她抬起头,首视着靖安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御书房:“因为儿臣喜欢他。”
“喀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裴玄舟指尖那枚剔透温润的白玉棋子竟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细小的玉屑无声地落在他兰青的袖口上。
靖安帝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连侍立一旁的内侍都惊得屏住了呼吸,殿内落针可闻。
柳渡渡却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恳切,“儿臣向来贪好美色,在柳府时便……便觉得他容貌出众,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言明。”
“如今步言与儿臣早己有肌肤之亲,儿臣……儿臣斗胆,向父皇讨个恩典!”
她说完,双膝一软首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求父皇,让步言做儿臣的侍君,日夜伴儿臣左右!”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那根紧绷的弦被彻底挑断。
还没等靖安帝发话,柳渡渡就敏锐地感觉到身侧那道原本温和无害的视线,如今带着一种要将人凌迟的阴冷,死死钉在她身上。
裴玄舟脸上那抹如沐春风的笑意未减分毫,眼角下的泪痣依旧惑人,可他周身的气场却己天翻地覆。
他优雅地放下手中那枚被捏碎一角的白玉棋子,仿佛只是不小心沾了些灰尘,还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修长的手指,这才抬起那双凤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柳渡渡。
“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那步言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影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护公主周全是他的本分,怎么到了公主嘴里,就成了儿女私情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声调却依旧带着笑,“还是说,是那影卫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公主身边行此等魅主之事,暗中勾引,觊觎龙女凤孙?若真是如此,这等以下犯上心术不正之徒,按我大坤律法,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最后西个字,他说的又轻又慢却狠狠砸在柳渡渡的心口。
这人有病吧!
柳渡渡心里破口大骂,这个裴玄舟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从头到尾就跟她过不去,她招他惹他了?现在还想把步言往死里整?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己经蓄满了泪水,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不是的!不是他!!”
她急切地转向靖安帝,膝行两步几乎要扑到御案前,带着哭腔辩解道:“父皇!跟步言没有关系!是儿臣!是儿臣喜欢他!从在柳府的时候,儿臣就……就对他芳心暗许了!是儿臣主动的,父皇明鉴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活脱脱一个为爱痴狂不顾一切的怀春少女。
裴玄舟唇角的弧度更深了,那笑意却冷得像冰。
“公主殿下莫不是在说笑?”
他慢悠悠地开口,“您金枝玉叶,身份何其尊贵,那步言不过一介武夫,粗鄙莽撞,如何能配得上公主?公主殿下年纪尚轻,许是被一些花言巧语蛊惑了心智,分不清感激与爱慕,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皇家识人不明,公主您……更是自降身份,颜面何存?”
他句句都在为她“着想”,字字都把她推向一个不懂事被蒙骗的无知少女的境地,同时又把步言贬低得一文不值。
柳渡渡气得差点一口银牙咬碎。
这个老狐狸!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她心里把裴玄舟骂了一百遍,面上却哭得更凶了。
柳渡渡知道,此刻跟裴玄舟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面前那个把她当亲闺女疼的“父皇”。
“父皇……”
她哽咽着,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脆弱与固执。
“儿臣不管什么身份,也不管什么颜面!儿臣只知道,在柳府时,是步言一次次护着儿臣,他若去了天影营,日夜不得相见,那跟要了儿臣的命有什么分别?父皇,您若真疼惜儿臣,就……就成全了儿臣吧!”
她说完,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御书房里安静了几秒。
靖安帝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气定神闲的裴玄舟,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骤然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靖安帝站起身绕过御案,他亲手将柳渡渡扶了起来用龙袍的袖子胡乱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眼中满是宠溺与纵容。
“好了好了,不哭了!瞧瞧,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靖安帝拍了拍柳渡渡的手背,语气里全是笑意,“朕的渡渡也是大姑娘了,知道心疼人了!是好事,是好事啊!”
他转头看向裴玄舟大手一挥,带着帝王的绝对权威的偏爱,“爱卿多虑了!什么配不配的?朕的女儿喜欢,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个影卫怎么了?朕的女儿看上了,那就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