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星仔在脑海中虚弱地呼唤,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你……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脑海中一片死寂。
仿佛之前那狂暴的精神风暴和随之而来的痛苦洪流从未发生过。
李姝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消失了一般。
星仔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在这个诡异恐怖的幻境里,失去了李姝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入了无垠的黑暗太空,孤立无援。
“李姝?”那个女人挣扎着站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踉跄着走到星仔面前。
她看着星仔痛苦跪地的样子,看着她眼中不属于“李姝”的、纯粹的恐惧和茫然,眉头紧紧锁起,疲惫的眼中充满了审视和困惑。
“你到底是谁?”女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刚才那股力量……绝对不是她的李姝。
那种狂暴、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怨毒……更像是被囚禁百年的凶灵。
星仔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滑落。
她看着眼前这张与李姝记忆中的那个崔白一模一样的脸,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孤独感瞬间爆发。
“我……”星仔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终于喊出了真相,“我不是李姝!我是星仔!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放我出去!我要回去!”
“星…仔?”女人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神更加锐利。
她蹲下身,仔细看着星仔的脸,似乎想从这张稚嫩却饱经风霜的面容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星仔眼中那份属于孩童的、被巨大恐惧压垮的脆弱,是如此真实。
就在女人陷入困惑,星仔被绝望淹没之时——
“哔——哔——哔——”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从实验室深处、那扇被异变体撞开的大门后传来。
那声音规律而稳定,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同时被这声音吸引,警惕地望向那扇敞开的门。
门后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光线更加昏暗。
女人眼神一凛,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李姝,那么她必须要找到她!
她们说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站起身,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截扭曲的金属管作为临时武器,声音恢复了冷硬:“不管你是谁,不想死在这里,就跟紧我。既然你不是李姝,那么我要去找到她。”
星仔看着女人走向那扇门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血和怪物黏液的双手。
她说得对。
她要找回李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浑身的剧痛,用尽力气拔起还插在异变体头颅上的砍刀。
刀身沉重,几乎拖垮她脱力的手臂。
她踉跄着,跟上了女人的脚步。
穿过那扇被撞开的大门,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但气氛更加压抑。
这里更像是一个核心实验室,布满了更加复杂精密的仪器,许多屏幕己经碎裂,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规律的“哔哔”声,来自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
槽内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星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培养槽中的景象牢牢吸住。
那里悬浮着的,并非什么可怕的怪物。
而是一个人。
一个赤身的少年。
他闭着眼睛,面容苍白而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黑色的短发在营养液中微微飘荡。
他的身体保存得异常完好,除了胸口处一个碗口大小的、贯穿前后的恐怖伤口。
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呈现出诡异的结晶化,仿佛被某种极端能量瞬间汽化后又凝固。
培养槽旁边的仪器屏幕上,微弱的心电波纹还在极其缓慢地起伏着,发出那规律的“哔哔”声。
生命维持系统仍在工作,维持着这具躯体最低限度的“活性”。
星仔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她认得这张脸!
在“幸福一家”的公寓里,在那张被涂黑的全家福上,在体育老师珍藏的照片角落……在苏小雨空洞的眼眶里无数次闪过的身影!
哥哥!
那个将苏小雨带回家,试图拯救她,最终却导致了整个悲剧漩涡的源头——林星的哥哥!
他就这样静静地悬浮在冰冷的营养液中,胸口狰狞的伤口无声诉说着死亡的残酷。
而维持着他这诡异“活性”的仪器发出的“哔哔”声,在这死寂的实验室里,听起来如同地狱的倒计时。
女人站在培养槽前,看着里面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愤怒,还有一丝深沉的悲哀。
她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管,声音低沉而沙哑:“这是…杨耀的‘杰作’之一。”
她疲惫地摇了摇头,举起武器,对准了培养槽下方复杂的管线连接处。
“送你解脱……”
星仔却像没听见她的话。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培养槽后面,一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那里似乎堆放着一些杂物。
而在杂物的边缘,露出一角……一抹刺目的、褪了色的破烂布料。
星仔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股比看到异变体、比被高压电袭击、比首面死亡更加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是…那是她身边崔白现在穿着的那身衣服!
她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踉跄着,绕过了巨大的培养槽,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随着她的靠近,那抹破烂布料的全貌逐渐清晰……
那不是什么杂物。
那是一具蜷缩着的、早己冰冷僵硬的尸体。
浅褐色的短发凌乱地沾着干涸的血迹,俊朗的脸上凝固着痛苦和不舍,高耸的鼻梁上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胸口同样有一个恐怖的贯穿伤,与培养槽中的哥哥如出一辙。
那双曾经充满生机和温柔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望向虚无。
在尸体的手边,散落着几枚扭曲变形的弹壳,和一截被硬生生掰断的、属于实验设备的金属臂。
“崔…白……”
星仔如同梦呓般,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姝的记忆会如此痛苦,如此充满毁灭的欲望。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只是李姝意识深处一个被痛苦扭曲的幻影。
真正的崔白,早己为了保护李姝,倒在了这冰冷的实验室里,与那个“哥哥”一样,成为了杨耀疯狂实验的牺牲品!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同病相怜的绝望瞬间击垮了星仔。
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崔白冰冷的尸体旁,手中的砍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幻境在此刻剧烈地波动起来,银白的墙壁如同水波般扭曲,刺耳的警报声碎片化地回响。
李姝最深沉的痛苦根源被触及,这个由她潜意识记忆构成的牢笼,即将崩溃。
怪谈世界,光脑核心处,那滴星仔的鲜血正被李姝微弱到极点的意识体缓慢吸收着。
而幻境中,星仔的泪水,似乎也穿透了虚实,落在了崔白冰冷的幻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