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卷着沙渊特有的干燥与铁锈气息,狠狠刮过黑石堡西墙,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密室暗格前,莱恩伏低身子,萤石幽微的光晕里,掌中那盏深琥珀色的遗迹之灯正静静吐纳。
灯内,由光丝构成的六芒星图案,随着他沉稳的心跳缓缓旋动,每一次脉动都牵引着密室中悬浮的微尘。
“嚓……”
头顶瓦片传来极轻微的摩擦声,细若鼠爪。
但莱恩后颈的汗毛却瞬间倒竖——那不是老鼠,是金属甲叶刮擦瓦片的特有锐响!家族暗卫的标志性装备。
他没有抬头,甚至连呼吸都未曾改变。只是用匕首的尖轻轻敲击了一下灯体。
“叮。”
清越的颤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荡开。
石板之上的呼吸声,明显一顿,旋即恢复均匀,却多了一丝极力压抑的僵硬。
莱恩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迅速将灯体塞回暗格深处,同时故意拨弄着里面的金币,发出哗啦啦一阵刺耳的碰撞声。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在老子头顶撒野?!”
他猛地从土坑里爬出来,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暴怒,身体踉跄着故意撞向门口堆叠的空酒桶。
“咚——哐啷啷!”
巨响在死寂的夜里炸开,震得回廊嗡嗡作响。
转角浓稠的阴影里,两个紧贴墙壁的身影瞬间绷紧。
左侧的马尔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那只干瘪得可怜的钱袋;
右侧的德里克则像蓄势待发的毒蛇,袖中的淬毒钢针滑至指尖,瞳孔在黑暗中危险地收缩成两道细缝。
他们是凯因安插的耳目,今夜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地监视这位废物七少爷,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打乱了阵脚。
莱恩骂骂咧咧地晃出杂物间,腰间那个象征纨绔的钱袋绳结“恰好”松脱。
叮当!叮当!
几枚沉甸甸的黑石币滚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晦气!”
他佝偻着腰骂骂咧咧去捡,手指却在触地的瞬间,将一缕比发丝更细、几乎融入夜色的沙雾,悄然按进了石缝的深处——那是遗迹之灯赋予他的新能力,以自身沙之力凝聚的标记,如同无形的蛛网,能感知方圆百米内任何生命的脉动与敌意。
“马尔!”
莱恩依旧埋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吵醒的沙哑。
“死哪儿去了?帮老子把钱袋捡起来!这破玩意儿,缝了八百回还跟筛子似的漏钱!”
阴影中的马尔浑身剧震,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德里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冰冷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警告:别动!
然而莱恩接下来的动作,让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他掏出整个钱袋,看也不看,随手就朝马尔藏身的阴影方向扔了过去!
“哗啦——!”
沉甸甸的钱袋砸在地上,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
“诺,赏你了!”
莱恩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月光下,散落的黑石币闪烁着冰冷而的光泽。
“老子明天就去断刀谷啃沙子了,这点小钱算个屁!”
马尔的眼睛瞬间被那堆金属点燃了。
底层暗卫微薄的饷银早己拖欠数月,家中病榻上的老娘正等着救命钱……德里克的手指几乎要刺破掌心,但阻止的话还没出口,马尔己经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阴影,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
“七……七少爷……这……这太多了……”
莱恩抬起头,月光清晰地映照出马尔脸上挣扎的贪婪与不安。
他故意踉跄着上前,一把揽住马尔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对方脸上,另一只手却借着身体的掩护,指尖无声无息地将另一缕沙雾,精准地按进了马尔的后颈皮肤。
沙雾入体的瞬间,莱恩后腰的疤痕猛地一烫!脑海中,一个清晰的、代表马尔的鲜红光点瞬间点亮!
“多?多你个头!”
莱恩大着舌头,用力拍打马尔的肩,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德里克藏身的阴影,那里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老子穷得就剩钱了!不像有些人,当狗都穿不起件好皮!”
“七少爷!”
德里克终于无法忍受,一步踏出阴影,袖中毒针的寒芒在月光下如毒蛇吐信。
“夜己深沉,请立刻回房安歇!”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莱恩佯装被这气势吓到,缩着脖子躲到马尔身后,手指却飞快地在马尔背上划了一个歪扭却足够清晰的六芒星——血绘地图上那禁忌的符号,如同烙铁般烫在马尔的意识里。
马尔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立刻横身挡在莱恩与德里克之间。
“德里克,七少爷喝高了,我送他回去,别惊动了旁人。”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强硬。
莱恩任由马尔半扶半架地拽着自己往回走,眼角的余光却如鹰隼般锁死了德里克。
他看见德里克袖口毒针反射的冷光,看见他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更“看”到自己留在德里克脚边阴影里的那缕沙雾标记,正散发出微弱的、代表敌意的猩红光芒。
房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反锁。莱恩立刻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马尔的脚步声急促远去,而另一个更轻、更粘滞的声响,却像壁虎一样吸附在了窗外的墙壁上。
莱恩无声冷笑,突然拔高嗓门,对着门板吼道:
“马尔!给老子滚回来!顺便告诉凯因那狗娘养的!他塞给我的毒魔晶,老子到了断刀谷就熔了换酒喝!让他省省心吧!”
窗外,那细微的呼吸声猛地一窒,变得粗重而压抑。
莱恩知道,德里克在听,而马尔……恐怕己经成了凯因砧板上的肉,或者,正试图成为双面刀。
他踱到窗边,对着惨白的月光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两团微小的、由沙雾凝聚而成的猩红光点静静悬浮——一个正高速移动,目标首指凯因的院落;
另一个则死死盯在窗外,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毒眼。
“想玩?”
他对着掌心那两点猩红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暗格里,遗迹之灯呼应般透出温润而坚定的琥珀光芒。
青石广场的试炼,不仅让他觉醒了沙之力,更让他通过这盏古灯,将血液与能量化为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猎物。
代表马尔的红点正在凯因院落的方位消失。莱恩眼中寒芒一闪,马尔果然去了。
他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反而走到桌边,故意翻动书页,声音大到足以穿透窗棂。
“唉……还是三哥卡索够意思啊……偷偷塞给我那张沙渊秘图……啧啧,说什么‘遗迹里有泼天的宝贝’……”
他手指在一张普通的沙漠地图上胡乱戳点,发出哗啦的声响。
窗外的红点骤然剧烈一颤!
紧接着,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扯走,瞬间脱离了沙雾标记的感知范围。
莱恩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
德里克这条毒蛇,果然带着这份“大礼”去向主子邀功了。
他回到暗格前,取出那盏温热的遗迹之灯,深琥珀色的光芒流淌出来,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冷硬的石雕。
马尔和德里克?不过是凯因和卡索棋盘上随时可弃的卒子。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卒子调转矛头,互相撕咬。
“沙渊地图……禁忌符号……断刀谷……”
他低声咀嚼着这些关键词,将灯体轻轻贴在后腰那道灼热的疤痕上,一股强烈的共鸣感瞬间贯穿全身。
每一次标记,每一次运转沙之力,都像无形的沙流冲刷着受损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后,是更强大的新生力量在丹田涌动。
“锵!当啷——!”
远处,凯因院落的方向,猛然传来兵器激烈碰撞的锐响,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着狂怒的咆哮!
莱恩无声地笑了。
德里克带回去的“沙渊秘图”假情报,如同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凯因与卡索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
兄弟阋墙的序幕,被他用几枚黑石币和一盏古灯,悄然拉开。
他吹熄萤石,将自己沉入冰冷的石板床榻,掌心中,那两个沙雾凝聚的猩红光点己经黯淡消失,但残留的微热触感仍在。
从今夜起,那些曾经如影随形的家族暗卫,那些冰冷的眼睛,都将成为他手中无形的丝线,成为黑暗中指向敌人的刀。
“凯因……卡索……”
黑暗里,莱恩的指尖轻轻着灯体上那缓缓旋转的六芒星光丝,低语如同诅咒。
“你们派来的眼睛……现在,该为我所用了。”
窗外,沙渊方向的天际线,一道撕裂夜空的琥珀色闪电骤然亮起,与他体内奔涌的沙之力产生了跨越空间的强烈共鸣。
莱恩闭上眼,感受着丹田内那澎湃不息、日益壮大的暖流,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黑暗中无声地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