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烛台里挣扎着跳动,将莱恩房间的石墙映出扭曲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角落里堆放的空酒瓶散发出的酸腐气息。
莱恩斜靠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指尖夹着半块硬邦邦的黑面包,眼神却透过朦胧的“醉意”,死死盯着门口。
“吱呀——”
朽坏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侍女玛莎端着一个粗陶碗走进来,她低着头,围裙上沾着不明污渍,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做贼心虚。
“七……七少爷,您的晚餐。”
玛莎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碗放在桌上,碗里的肉汤晃了晃,溅出几滴褐色的液体,落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
莱恩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故意眯起眼睛,装作醉眼朦胧的样子。
但他的鼻子却敏锐地捕捉到一股异样的气味——那碗肉汤不仅散发着隔夜的酸馊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是某种毒草特有的气息。
“什么玩意儿?”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抓起桌上的木勺,在碗里搅了搅,浑浊的汤水里漂浮着几块看不出形状的肉渣,还有几片枯黄的菜叶,一看就是厨房扔出来的边角料。
玛莎缩了缩脖子,双手在围裙上紧张地搓着。
“是……是厨房剩下的龙骨汤,少爷您……”
“剩下的?”
莱恩猛地提高声音,将木勺狠狠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老子好歹是克罗克家的少爷!就给我吃这个?想饿死老子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向桌子,故意用肩膀撞了玛莎一下,玛莎惊呼一声,险些摔倒,看向莱恩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诡异的期待?
莱恩的心脏猛地一沉。
(嗯?她恐惧是真的,但那丝期待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碗汤里有什么猫腻?)
他装作被酒气冲昏了头,伸手去端那碗汤,手指刚触到粗陶碗的边缘,就“哎哟”一声叫出来,手一松,整碗汤“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褐色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手滑了!”
莱恩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你看你看,我说了这碗不结实吧!”
玛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扑到地上就想去捡碗的碎片,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完了……这下完了……”
莱恩冷眼旁观,注意到她的目标不是散落的肉渣,而是碗底一块较大的碎片,他心中疑窦丛生,故意一脚踩在那块碎片上,将它碾进石板缝里。
“慌什么慌?”
他打着酒嗝,居高临下地看着玛莎。
“不就是个破碗吗?让厨房再送一碗来……呃……这汤什么味儿啊?怎么臭烘烘的?”
玛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被慌乱掩盖。
“没……没有啊少爷,是……是您喝多了,闻错了……”
她说着,还想去够莱恩脚下的碎片。
“滚开!
莱恩故意装作发怒,抬脚踹在玛莎胳膊上,玛莎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手肘撞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照亮了地上的汤汁。
莱恩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一块碗底的碎片上,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那针身呈现出诡异的乌黑色,针尖上甚至还挂着一滴暗褐色的毒液,在烛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淬毒的针!)
莱恩的心脏骤然收紧,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终于明白玛莎为什么会有那种期待的眼神了——这不是简单的怠慢,而是谋杀!有人想让他“意外”死在房间里,连去断刀谷的机会都不给!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依旧挂着醉醺醺的笑容,弯腰捡起那块插着针的碎片,举到眼前,故作好奇地问。
“咦?这是什么?玛莎,你掉的绣花针吗?怎么插在碗底啊?”
玛莎看到那根毒针,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莱恩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仔细观察着毒针的样式,那是一种极其纤细的金属针,针尖淬毒的手法非常专业,绝不是普通侍女能弄到的。
“说啊!”
莱恩突然厉声喝道,将毒针狠狠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到底是什么?你想害死老子吗?!”
玛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石板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我……我也是被逼的!求少爷饶了我吧!”
“被逼的?谁逼你?”
莱恩怒斥追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完全不像一个醉鬼。
玛莎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血污,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死死咬住了嘴唇,摇着头。
“我……我不能说……说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莱恩看着她惊恐的样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能让一个侍女冒着生命危险来下毒,背后主使的势力一定不小。
(是大哥凯因?他一首视自己为眼中钉。还是二哥雷蒙?他心思缜密,擅长算计。或者是……三哥卡索?他之前撞破了卡索和庶母的私情,难道是他们想灭口?)
各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飞转。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一旦打草惊蛇,下一次的暗杀只会更加隐蔽,更加致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重新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蹲下身,拍了拍玛莎的脸颊,语气轻佻地说。
“行了行了,看你这怂样,谅你也不敢害我。肯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把针掉进去了,对吧?”
玛莎一愣,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还不快滚?”
莱恩踹了她一脚。
“再让老子看到你端这种馊汤来,就把你卖到奴隶市场去!”
玛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都不敢再看莱恩一眼,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莱恩一个人。
烛火依旧摇曳,空气中的霉味和酸腐味似乎更浓了,但莱恩却感觉不到丝毫醉意,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根毒针,用一块破布小心翼翼地包好。
针尖的乌黑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杀机。
(有人想让自己死。而且是在他前往断刀谷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要动手。)
莱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看来,我这个“废物”七少爷,还真是挺招人惦记的。)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晚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在他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远处,黑石堡的塔楼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他,就是这头巨兽嘴里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凯因,雷蒙,卡索,艾薇拉……)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些名字,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你们都等着吧。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他想起了晚宴上父亲的漠视,想起了兄长姐姐们的鄙夷,想起了那流淌着能量的遗迹之灯,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断刀谷虽然危险,但至少死在外面,比死在自己“家人”的算计下要好得多。)
莱恩将毒针藏进靴筒深处,那里还藏着昨晚捡到的碎瓷片。
(而且,只有离开黑石堡,我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遗迹之灯,才有机会获得力量!)
他吹灭烛火,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但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从今天起,我不仅要戴着纨绔的面具,还要更加小心谨慎。每一个接近我的人,每一份食物,每一句话,都可能隐藏着杀机。)
窗外,一只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莱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自己心脏沉稳的跳动声。
(玛莎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阴谋和暗算。但我莱恩·克罗克,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怎么会被这点小伎俩打倒?)
他握紧了藏有毒针的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