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棍砸在肩胛骨的闷响盖过了秦烽的闷哼，铁锈味混着海带的腐臭灌进鼻腔，他蜷缩成一团，任由第二棍落在后腰。十六岁的少年后背绷出嶙峋的骨节，校服下的旧疤痕被扯开，渗出的血珠滴在泡沫箱边缘 —— 那里藏着他冒死拍下的毒盐走私视频，还有从造船厂锅炉里扒出的 1998 年账本残页。
"小崽子骨头挺硬。" 刘麻子的鳄鱼皮皮鞋碾住他手腕，鞋跟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碾出浅坑，"上个月在渔市看见你发检测报告，老子就知道你得学你爸找死。" 他晃了晃手里的警用电棍，蓝光映出秦烽紧咬的牙关，和三年前秦大海在暗礁区被揍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三根木棍同时砸向泡沫箱。秦烽突然发力翻滚，箱体撞在生锈的起重机轨道上，泡发的海带混着账本残页散落一地。他看见刘麻子弯腰捡手机时，左眼角的刀疤在仓库灯光下扭曲成蛇形 —— 那道疤还是去年在海警追击时，被父亲的渔叉划伤的。
"砰！"
铁桶倒地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咸腥的海水从破口处涌出，漫过秦烽的指尖。他摸到浸透水的账本纸页，模糊的油墨里 "赵世坤"" 毒盐 ""尸检报告" 等字眼依次浮现，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造船厂听见的对话："赵老板说了，证据和人，总得留一个。"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记忆中尖锐的长鸣，而是短促的两长一短 —— 这是海鲨帮和联防队约定的 "清场信号"。秦烽抬头，看见西个戴 "治安联防" 袖标的男人堵住仓库大门，袖口沾着的磷粉荧光，和母亲临终前枕头边的痕迹分毫不差。
"带走！" 联防队长的橡胶棍敲在秦烽肩头，"有人举报你扰乱码头秩序。" 金属手铐硌进他手腕时，秦烽趁机把沾着账本残页的海带塞进袖口，指尖触到海带根部的硬壳 —— 那是他去年刻的 "2006.5.1"，记录着毒盐首次流入渔市的日子。
警车在滨海大道中段突然熄火。秦烽透过铁栅栏，看见刘麻子和联防队长站在车头耳语，前者手里攥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的手机屏幕正播放着他拍摄的走私视频。潮湿的海风送来只言片语："...... 到派出所就说证据被海浪冲走了...... 赵队长的升职报告就差这把火......"
后车窗突然被敲响。秦烽转身，看见王师傅的渔船 "老海号" 正从近海驶来，船头站着的戴眼镜执法员举起份文件，红色的 "最高人民检察院" 国徽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船尾拖曳的铁箱上，清晰印着 "临海化工 1995-07-15" 的出厂编号 —— 爷爷沉海的日期。
"下车！" 联防队长的吼声带着慌张。秦烽被推下车时，故意撞向路边的红树林，腐叶下的磷粉被踩亮，形成一条荧光小径。他听见刘麻子在身后咒骂，却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暗礁区的漩涡 —— 父亲曾说，这里的水流能在三分钟内将人拖向海底，就像当年吞噬爷爷的沉箱。
海水灌进口鼻的瞬间，秦烽摸到了缠绕脚踝的渔网 —— 是父亲去年埋下的应急信号网。他拼命划水，虎斑贝从口袋滑落，却在下沉时照亮了漩涡中心：那里卡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上的 "秦" 字浮雕，和母亲骨灰盒上的刻痕完全一致。
"抓住！" 熟悉的渔歌突然响起。王师傅的渔网精准撒下，将秦烽拖上渔船时，他怀里还抱着那个铁盒。海水顺着盒盖缝隙流出，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 正是母亲失踪多年的尸检报告原件，死亡时间栏清晰写着 "1998.6.17 23:00"，比赵世坤伪造的证明早了十二小时。
凌晨三点的码头被探照灯照亮。秦烽蹲在物证室，看着技术人员从海带堆里复原出泡水的手机，毒盐交易视频里赵天麟的骷髅鱼纹身清晰可见。更震撼的发现来自铁盒底部：母亲的骨灰盒内侧，用磷粉写着赵世坤和环保局长的对话录音时间 —— 正是父亲致残的 2003 年 8 月 21 日。
"秦烽，" 陈律师递来份加急电报，声音发颤，"赵世坤在看守所突发疾病，但他最后说......" 他指了指窗外正在拆解的造船厂三号塔吊，"你母亲的日记残页，藏在塔吊的海鸥巢里。"
海风带来红树嫩芽的清香，混着远处海警船的汽笛。秦烽摸着口袋里的虎斑贝，突然发现内侧刻着行小字，是母亲的字迹："漩涡中心藏着最干净的贝壳"。他抬头望向海面，父亲的 "海心二号" 正迎着退潮出海，船底新刻的 "真相" 二字在浪花中时隐时现。
手机震动，省环保厅公众号弹出新消息："特大毒盐走私案告破，涉案 27 人全部落网"。配图里，刘麻子的警用电棍被贴上物证标签，棍身刻着的骷髅鱼标志，和赵天麟警服下的纹身一模一样。而在评论区，渔民们陆续上传了自家门前的贝壳墙，每片贝壳都刻着家人的受害日期，像一串永不褪色的控诉。
这一晚，秦烽在新贝壳上刻下 "2006.5.15"，旁边画了个漩涡。他知道，赵世坤的毒盐帝国就像这片吞噬过爷爷和母亲的漩涡，看似能绞碎一切，却终究在退潮时露出暗藏的证据。那些被海水浸泡的账本、被淤泥掩埋的尸检报告、被磷粉照亮的真相，就像红树的根系，在黑暗的漩涡里扎根生长，终将在某个清晨，随着正义的潮水，把所有罪恶的浮沫推向岸边。
潮水退去，码头的礁石上，妹妹小雨正在摆放新收集的贝壳。她把母亲的那片贝壳放在中央，旁边是父亲新刻的 "漩涡会带走污垢，但冲不散刻在骨血里的正义"。秦烽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朝阳正从红树林后升起，给每片贝壳镀上金边 —— 那是大海给守护者的勋章，也是给所有谎言最锋利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