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生日的蜡烛在海风中摇曳,秦烽盯着玻璃罐里跳动的想起母亲曾说,火苗的形状像潮水的褶皱。妹妹小雨用红树汁在木板上画了艘小船当礼物,船舷歪歪扭扭写着 "海心号重生"—— 那是父亲刚赎回的二手渔船,船底还留着前任主人刻的 "暗礁区危险"。
"许个愿吧。" 父亲的义肢搭在他肩上,铝合金关节反射着码头的灯光。秦烽闭上眼睛,却听见远处仓库传来集装箱碰撞的巨响,夹杂着刘麻子特有的破锣嗓:"轻点儿!赵队长贝壳记事
说了,这批盐要是磕破包装,老子剁了你们的手!"
蜡烛突然熄灭。秦烽摸向裤兜的旧手机,那是王师傅从造船厂废料堆捡的,镜头盖还沾着三年前暗礁区的磷粉。他猫着腰钻进海带堆时,正看见刘麻子指挥西个男人往渔船上搬铁箱,箱体印着 "工业盐 剧毒勿食" 的警示,却用劣质油漆盖着 "酚类化合物储存箱" 的原厂标签。
"赵队长的车来了!" 有人低声提醒。银灰色警车滑进仓库阴影,顶灯没亮,赵天麟的金牙在车窗反光里一闪。他穿着便服,警服搭在臂弯,露出半截骷髅鱼纹身 —— 和海鲨帮快艇上的标志分毫不差。
手机摄像头的红点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秦烽屏住呼吸,看着赵天麟从货箱里抽出份文件,刘麻子点头哈腰递上牛皮纸袋,里面露出的红色印章,正是三个月前法院驳回他们证据时盖的 "证据不足" 章。
"啪嗒"。
铁箱落地的巨响盖过手机按键声。秦烽惊觉录像键不知何时卡住,正想调整角度,仓库顶棚的灯泡突然爆裂,碎玻璃混着海风灌进领口。他听见刘麻子的咒骂,还有渔刀出鞘的清响。
"有老鼠!" 不知谁喊了一声。秦烽贴着潮湿的地面爬行,鼻尖钻进海带的腐臭,手指突然触到块凸起的贝壳 —— 那是他去年刻的 "2005.9.4",赵天麟被捕的日子,此刻正被铁箱碾成碎片。
"在那儿!" 手电筒光束扫过海带堆。秦烽看见刘麻子的刀疤在光影里扭曲,他转身就跑,却被缆绳绊倒,旧手机摔进积水的集装箱凹槽。海水渗进机身的瞬间,他看见录像文件己发送到陈律师邮箱,发送时间显示 "00:00",正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整点。
渔网突然从天而降。秦烽被拖进堆满渔具的角落,鼻尖钻进熟悉的柴油味 —— 是父亲的渔船 "海心二号"。父亲的义肢无声地磕在甲板上,递过把带倒刺的鱼钩,正是三年前在暗礁区对抗赵天麟时用的那把。
"他们要把工业盐掺进食用盐。" 父亲的声音混着集装箱移动的轰鸣,"上个月渔市爆发的肝炎,就是这些毒盐闹的。" 他指了指赵天麟的警车,后备箱打开条缝,露出的不是警械,而是和仓库相同的铁箱。
仓库铁门被炸开的瞬间,秦烽看见赵天麟举起了枪。父亲的鱼钩突然飞出,钩住对方手腕,义肢发力将他拖进渔网。刘麻子的刀砍向秦烽时,他本能地低头,刀刃划破校服,在左臂留下和父亲当年相同的烫疤 —— 那是化工厂爆炸时溅出的烧碱造成的。
"报警!" 秦烽大喊着踢翻铁箱。工业盐洒在地面,竟在月光下泛着和母亲尸检报告相同的荧光。他突然想起父亲藏在红树根系里的检测报告,酚类化合物的晶体结构,正是这种蓝白色反光。
海警船的探照灯在凌晨一点扫过码头。秦烽蹲在警车旁,看着戴眼镜的执法员打开铁箱,里面整齐码着的不是盐,而是贴满 "合格食品" 标签的化工废料。赵天麟的警服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正是当年母亲的尸检报告原件,死亡时间栏被反复涂改,最终定格在 "2003.8.21"—— 父亲致残的同一天。
"秦烽!" 陈律师的电话在旧手机里响起,"录像我们收到了,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赵世坤在监狱里递了份文件,说这些工业盐是省环保厅批准的 ' 海水净化剂 '。"
父亲的义肢突然顿住。秦烽看见他盯着警车底盘,那里用红漆画着和爷爷沉箱相同的骷髅鱼标志,而车轮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日期 —— 从 1995 年红树林起火,到 2005 年妹妹病情好转,每个日期都对应着一次证据消失。
"看这儿!" 执法员从赵天麟的钱包里抽出张照片,是赵世坤和现任环保局长的合影,后者手里捧着的 "环保先进" 奖牌,正是用红树林的木材做的。照片背后用磷粉写着行小字:"潮汐表在造船厂锅炉房"。
造船厂的锅炉在黎明前熄火。秦烽跟着父亲撬开三号锅炉,里面掉出本烧剩的账本,1998 年 6 月的记录显示,赵世坤用二十吨工业盐换了母亲的尸检报告原件。更让他血液结冰的,是最后一页的 "潮汐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正是海鲨帮向渔市输送毒盐的日子。
"哥,你看!" 小雨发来的视频里,她抱着从医院拿回的体检报告,胸前的药袋换成了新的平安结,"张大夫说,我的肝纤维化指标下降了,因为渔市的盐......"
视频突然中断。秦烽看见远处码头起火,正是存放工业盐的仓库。赵天麟在警车里疯狂大笑,金牙在火光中格外刺眼:"秦烽,你以为拿到账本就能赢?赵老板早就把毒盐生意做到了省里,那些给你鼓掌的渔民,兜里都揣着我们的 ' 好处费 '!"
海警的哨声里,秦烽摸着口袋里的贝壳碎片。父亲新刻的 "忍" 字还带着体温,却在工业盐的荧光里显形出母亲的字迹:"潮汐会冲走毒盐,但冲不走刻在人心的正义。" 他抬头望向海面,父亲的渔船正迎着朝阳出海,船尾拖着的,是从警车里缴获的、记录着所有毒盐交易的真实潮汐表。
手机震动,省环保厅的公众号推送了新消息:"码头查获万吨工业盐走私案,涉案人员包括在职警员及食品监管干部"。配图里,刘麻子被押上警车,他的袖标不知何时换成了 "环保志愿者",而更醒目的,是照片背景中,渔民们自发搬来的、刻着各家受害日期的贝壳墙。
海风带来咸涩的潮气,混着红树嫩芽的清香。秦烽望着造船厂墙上新刷的标语:"守护蓝色家园",却看见油漆下隐约透出的旧字 ——"坤海实业 造福临海"。他知道,这场和潮汐的较量永远不会停止,但那些被刻进贝壳的真相,那些在黑暗中坚守的灯塔,终将让每一次涨潮,都成为正义的回响。
这一晚,秦烽在新贝壳上刻下 "2006.5.1",旁边画了把打开的锁。他知道,赵世坤的潮汐表早己失效,真正的潮汐规律,藏在每个渔民心里 —— 就像父亲说的,大海从不会忘记,那些用血泪写下的、关于生存与抗争的永恒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