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壶刺破掌心的剧痛让秦烽眼前发黑,咸涩的海水混着血沫灌进喉咙。他被按在布满尖刺的礁石堆里,后背硌着父亲去年修补渔船时落下的螺丝钉,锈迹顺着伤口渗进皮肤,像条正在产卵的海蛇。
"老东西,装什么哑巴?" 赵天麟的铁棍第二次砸在秦大海右腿,石膏碎裂的脆响混着潮汐声,惊飞了礁石上栖息的夜鹭。秦烽从珊瑚碎屑的缝隙里看见,父亲的工装裤早己被血水浸透,三个月前在海监船缝的补丁线崩开,露出下面交错的烫疤 —— 和爷爷沉海前被烙铁烫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手电筒的强光扫过歪斜的渔船,铁皮舱门被踹开的瞬间,装证据的铁皮盒掉进海里。秦烽看着气泡上升的轨迹,突然想起父亲在爆炸前塞进他手里的贝壳,内侧刻着的 "暗礁区" 三个字正在裤兜发烫。那是爷爷当年在航海图上的标记,指的正是这片布满藤壶的浅滩。
"说!" 赵天麟的皮鞋尖挑起秦大海的下巴,金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省环保厅的云端数据到底备份了几份?" 他手腕的平安结晃荡着,红绳上的血渍比三个月前母亲坠海时更深,"你老婆的尸块还泡在龙王坑,要不要老子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渔获舱的腐鱼味涌进鼻腔。秦烽看见父亲的瞳孔突然收缩,盯着赵天麟身后的礁石 —— 那里有丛半枯的红树林,根系间卡着个玻璃瓶,正是三天前他和父亲藏检测报告的地方。玻璃瓶的反光扫过赵天麟的侧脸,照见他耳后新纹的骷髅鱼纹身,和海鲨帮快艇上的旗帜一模一样。
"砰!"
铁棍砸在秦大海锁骨的闷响让秦烽咬碎舌尖。他数着父亲颤抖的次数,首到听见远处传来海警船的汽笛,才发现赵天麟的手下正用渔线捆扎铁皮箱 —— 里面装着渔民们按满红手印的联名信,还有母亲的日记本。
"带走!" 赵天麟踢了踢秦烽的腰,"把这小子丢进暗礁区,让他陪他爷爷的骨头过夜。" 他转身时,西装后摆沾着的磷粉在月光下泛着荧光,正是母亲尸检报告里的致命物质。
海水漫过头顶的瞬间,秦烽抓住礁石缝隙里的渔网。父亲教过他,暗礁区的水流有三股漩涡,顺着招潮蟹的爬行方向能找到爷爷当年沉箱的位置。他摸着裤兜的贝壳,突然触到凸起的刻痕 —— 那是父亲新刻的 "3",和母亲坠海时比的手势一样,指的是第三块藏证据的礁石。
暗礁的尖刺划破潜水服,秦烽在水下看见赵天麟的快艇开走,船尾的浪花里漂着半页燃烧的文件。他认出那是母亲的日记片段,字迹在磷粉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她临终前床头的夜灯。当水流把他推向礁石群深处时,忽然看见锈迹斑斑的铁箱卡在珊瑚丛里,箱盖上的 "秦" 字浮雕,正是爷爷当年的渔船标记。
撬开箱盖的瞬间,磷粉爆炸般亮起。秦烽在水下惊呼,气泡裹着珊瑚碎屑上升,却看见铁箱里整齐码着三份检测报告,每份首页都盖着省环保厅的骑缝章,纸角用红笔标着 "卫星数据同步完成"。最下面压着张照片,1998 年 6 月 17 日的码头,赵世坤正把一叠现金塞进环保局长的公文包,背景里,母亲抱着年幼的小雨站在栈桥尽头,裙摆被海风掀起,露出脚踝的红绳 —— 和赵天麟现在戴的平安结一模一样。
海警船的探照灯扫过暗礁区时,秦烽正抱着铁箱往水面游。磷粉的荧光引来了巡逻艇,戴眼镜的执法员从护栏探身,手电筒光照见他潜水服上的血痕:"快!赵天麟在码头埋了炸药,要炸掉所有渔船!"
快艇的马达声从西北方传来。秦烽跟着执法员冲上码头,正看见赵天麟举着打火机靠近汽油桶,脚边躺着昏迷的小雨,胸前的药盒摔在地上,护肝片撒成一片苍白的星星。父亲的贝壳风铃碎在她脚边,每片贝壳内侧都刻着小字,连起来正是赵世坤的行贿名单。
"别动!" 执法员的枪口对准赵天麟,"我们在造船厂保险柜找到赵世坤的账本,1995 年至今的排污记录都在里面。" 他晃了晃手里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从暗礁区捞起的铁箱,"还有,秦大海在爆炸前就把证据同步给了中央环保督察组,你们逃不了。"
赵天麟的打火机 "当啷" 落地。他盯着秦烽怀里的铁箱,突然笑出声来,金牙在血光中格外刺眼:"小崽子,你以为拿到这些就能赢?" 他指了指远处的化工厂,浓烟正从新修的烟囱冒出,"赵老板早把排污管接到了红树林地基,就算判我十年,你们的海滩也烂透了!"
回答他的是小雨的咳嗽声。秦烽看见妹妹艰难地举起执法记录仪,红色的指示灯还在闪烁 —— 那是她在昏迷前按下的,镜头正对着赵天麟脚边的炸药引线,还有他手机里没删干净的短信:"环保局王局己搞定,检测报告照改不误"。
海警制服的摩擦声传来时,秦烽蹲下身捡起母亲的平安结。红绳断口处露出的,不仅有父亲新刻的 "真相" 二字,还有当年母亲塞进绳结的鱼鳞,上面用刺青针刻着 "1995.7.15,赵世坤亲手点燃红树林"—— 正是爷爷沉海的日子。
码头的晨雾渐渐散去,朝阳把暗礁区的海水染成血色。秦烽望着被拖走的赵天麟,突然发现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文件边缘,印着 "临海化工迁址申请书",目的地赫然是百公里外的无人岛 —— 那里住着二十年前因污染搬离的老渔民,父亲的笔记本里记着他们的联名信。
"哥," 小雨递过从赵天麟手机里导出的录音,赵世坤的声音混着麻将声传来,"把秦大海的女儿送进化工厂锅炉房,就说... 就说她妈欠的债该还了..." 录音戛然而止,接着是打火机点燃的 "噗" 声,和母亲临终前病房里的响动一模一样。
执法员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中央环保督察组己登岛,在无人岛发现万吨级化工废料填埋场。" 他看向秦烽,眼里闪过震惊,"填埋场的奠基碑上刻着日期 ——1998 年 6 月 17 日,和你母亲的..."
"和我母亲的死亡日期同一天。" 秦烽接过话头,摸着铁箱里的检测报告,最新一页的 "酚类化合物超标 15 倍" 红章格外刺眼,"赵世坤把杀人证据,埋进了新的坟场。"
海风带来咸涩的潮气,混着远处化工厂的硫磺味。秦烽望向暗礁区,退潮后的礁石上,父亲的血痕和爷爷的刻痕重叠在一起,形成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他知道,这场和暗礁的较量远未结束,那些藏在深海的真相,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终将在某个涨潮的时刻,随着正义的海啸,彻底摧毁所有罪恶的根基。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检测报告上时,秦烽看见戴眼镜的执法员正在给小雨披上外套,后者怀里抱着从暗礁区找回的母亲日记,纸页间夹着的,是片新长出的红树林嫩芽 —— 那是父亲在爆炸前偷偷埋进礁石缝的,像个倔强的逗号,等待着续写这片海滩的未来。
手机震动,省环保厅的公众号推送了新消息:"临海化工集团特大污染案跨省专案组正式成立"。配图里,挖掘机正在拆除化工厂的排污管,而更远处的暗礁区,几艘载着科研人员的小艇正在测量水质,船头飘扬的旗帜,比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秦烽摸了摸口袋里的贝壳,父亲新刻的 "忍" 字还带着体温。他知道,真正的忍耐不是沉默,而是像暗礁般在海底积蓄力量,等待潮水带来光明的那一刻。那些被黑暗吞噬的岁月,那些在暗礁上撞得头破血流的夜晚,终将成为照亮未来的灯塔,永远矗立在这片他深爱的海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