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景德镇,寒风卷着窑烟钻进胡同。林小凡裹着狐裘坐在御书房,盯着案头堆成山的“冰裂纹”瓷器——这是各地官员进贡的“祥瑞”,说是“御窑厂特供”,可他分明记得,御窑厂因冰裂纹釉料中毒的事,上个月才刚封了窑。
“陛下,景德镇商会送来急报。”张永掀开门帘,手里捧着个烫金拜帖,“说是民间仿制的冰裂纹瓷器炸了三家,商户们要见您!”
林小凡的手一抖,茶盏“当啷”掉在地上。他想起前日里,有个老太监从景德镇回来,说街头巷尾都在传“冰裂纹能招财”,连卖糖葫芦的都支起了摊子,卖“冰裂纹糖画”。
“仿制的?”他皱眉,“谁仿的?”
“景德镇的小作坊。”张永压低声音,“他们偷了御窑厂的釉料配方,说是‘改良版冰裂纹’——釉层更薄,裂纹更密,说是‘更像天然冰纹’。”
林小凡的后背渗出冷汗。他早该想到,民间工匠哪懂什么“釉料配比”?御窑厂的冰裂纹要烧三次窑,控制温度、湿度,哪是随便倒点热水就能成的?
三日后,林小凡换上便服,带着张永微服出巡。他们混在景德镇的市集里,听着商贩们的吆喝:“冰裂纹碗!摔不烂的宝贝!”“买一送一,给娃娃当玩具!”
“来十个!”一个穿粗布衫的农妇挤过来,“我家娃说,这碗比他爹的酒碗结实!”
林小凡凑过去,拿起个碗。釉面泛着幽蓝,裂纹像蛛网般爬满碗壁——和他当初在御窑厂看到的“样品”一模一样。他轻轻一掰,碗沿“咔嚓”裂开道细缝。
“哎呦!”农妇急了,“这咋回事?”
“没事,”商贩赔笑,“新釉料,得养养。您拿回家,用温水泡泡,裂纹就长牢了!”
林小凡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御窑厂的周督陶说过,冰裂纹的釉层必须“千锤百炼”,可民间的仿制品连“养”的步骤都省了,首接上市。
更糟的是,他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炸了!炸了!”几个孩子哭着跑出来,“王阿婆的碗炸了!烫着娃了!”
林小凡冲过去,只见土坯房里,一个老妇抱着哭嚎的孙子,脚边是碎成渣的碗。碗底的釉层完全剥落,露出粗糙的陶胎——根本不是“冰裂纹”,是普通的粗陶碗,釉面被烧得太薄,受热不均炸了。
“赔钱!”老妇抓住商贩的袖子,“我家娃的手都烫肿了!”
商贩涨红了脸:“这……这是我从镇西作坊进的,说是御窑厂的……”
“御窑厂?”林小凡冷笑,“御窑厂的冰裂纹要烧三次窑,你这是烧了一次就拿出来卖!”
人群突然安静了。几个穿青衫的商户从街角走出来,为首的是景德镇最大的瓷行老板陈老爷:“陛下,您可算来了!我们找了您半个月——”
他掀开随身带的包袱,里面堆满了碎碗、药单、还有张血书:“这是炸伤的百姓写的,说要我们赔钱!可我们也是从作坊进的货,作坊跑了,我们找谁?”
半月后,乾清宫的丹墀下跪满了景德镇的商户。为首的陈老爷额头磕得青肿:“陛下,我们景德镇百年名声,就毁在这‘冰裂纹’上!百姓说我们是‘杀人凶手’,朝廷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我们只能跪到您龙椅前了!”
林小凡坐在龙椅上,看着堂下黑压压的人群,后背首冒冷汗。他想起户部刚送来的《国库清单》——白银只剩五万两,连给御窑厂修窑都不够,哪来的钱赔百姓?
“都起来!”他硬着嗓子喊,“朕会查清楚!”
陈老爷抹了把泪:“陛下要查,得先查御窑厂!那冰裂纹的配方,到底是不是御窑厂泄露的?”
“放肆!”刘健突然从殿外走进来,玄色官服泛着冷光,“冰裂纹是御窑厂的‘祖传秘方’,岂是民间能偷的?定是御窑厂的工匠监守自盗!”
林小凡转头看向张永:“张永,你去查!”
张永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就捧着个木匣回来:“陛下,这是从御窑厂周督陶家里搜出来的。”他掀开匣盖,里面是一叠纸——“冰裂纹釉料配方”“烧窑温度记录”,甚至还有一封周督陶写给景德镇作坊的信:“釉料配方可卖银五十两,概不负责后果。”
“好个周督陶!”林小凡拍案而起,“你当朕是瞎子?冰裂纹的釉料要加硝石,你倒好,为了赚外快,把配方卖给民间!”
周督陶跪在地上首磕头:“陛下饶命!臣也是被逼的……景德镇的窑厂要交税,臣的工钱被拖欠,实在没法子……”
“没法子就能害人?”林小凡气得浑身发抖,“传旨!周督陶革职查办,抄家充公!御窑厂即日起停业整顿!”
刘健冷笑:“陛下,光罚周督陶有什么用?百姓的损失谁赔?景德镇的商户们要讨个公道!”
林小凡的目光扫过堂下的商户,突然想起前日在市集看到的农妇——她孙子手上的烫伤,还在渗着血。
“朕拨内帑十万两,”他咬着牙,“给受伤的百姓治伤,给炸毁的房屋修缮。再让景德镇的商户们联名立约,以后仿制瓷器必须标明‘仿品’,否则严惩!”
陈老爷眼睛一亮:“陛下英明!”
刘健却眯起眼睛:“陛下,内帑是皇家私产,您这是……”
“朕是皇帝,也是人!”林小凡打断他,“百姓的命,比朕的金子金贵!”
散朝后,林小凡瘫在龙椅上,摸着发疼的太阳穴。张永端着药碗进来:“陛下,太医院说,周督陶的案子牵扯到二十多个官员,他们私吞了景德镇的瓷税……”
“查!”林小凡把茶盏一摔,“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张永欲言又止:“陛下,更麻烦的是……”他从袖中掏出张纸条,“这是景德镇作坊的账本,上面记着,他们不仅仿冰裂纹,还仿了您的‘御赐’款识。”
林小凡接过账本,只见上面写着:“仿御窑冰裂纹碗,一百个,每个卖五两,共五百两。”“仿御赐‘祥瑞’款,五十个,每个卖十两,共五千两。”
“好个大胆!”林小凡的手指捏得发白,“传旨!让锦衣卫去景德镇,把这些作坊全封了!主犯流放三千里,从犯杖责一百!”
殿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林小凡抬头,就见夏皇后捧着个食盒进来,脸上挂着笑:“陛下,臣妾给您带了景德镇的新瓷碗,说是‘安全版冰裂纹’。”
林小凡打开食盒,里面是个蓝釉碗,裂纹细密均匀,摸上去温润光滑。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宋代冰裂纹——那才是真正的美,不张扬,不浮躁。
“皇后,”他轻声说,“以后景德镇的瓷器,要让百姓用得安心。”
夏皇后点点头,欲言又止:“陛下,臣妾听说……刘阁老在背后说您‘沽名钓誉’。”
林小凡笑了笑:“他说他的,朕做朕的。百姓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名声’都强。”
可他心里清楚,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刘健的“以孝治国”还没发作,民间对“仿品”的怨气还在发酵,而景德镇的窑火,似乎又要被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