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龙涎香还未散尽，林小凡盯着案头的《御膳房火灾奏报》，手指把纸角抠出了褶子。那场火是前日深夜烧起来的，起因是御厨熬糖时火星溅到了帷幔上——可他总觉得，这火和三日前自己“改进御膳”的命令脱不了干系。
“陛下，御窑厂的周督陶求见。”张永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几分焦灼。
林小凡猛地站起来：“快请！”
周督陶是景德镇御窑厂的掌事，此刻浑身沾着灰，跪在地上首喘气：“陛下，御窑厂的冰裂纹瓷器……出、出事了！”
林小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半月前在御膳房，自己为了“创新”，非让御厨往糖霜里加冰块，结果糖霜遇冷结块，把整锅糖稀都搅废了。后来他灵机一动，又把主意打到了瓷器上——“冰裂纹”多雅致！让工匠往釉里倒开水，釉面遇冷收缩，自然裂出花纹！
“周督陶，你细细说。”他攥着茶盏，指节发白。
周督陶抹了把汗：“陛下，那冰裂纹的法子……得用滚水浇釉。可窑厂的工匠没经验，昨日第一窑烧出来，釉面是裂了，可窑里的温度没控制好……”他突然压低声音，“二十三个工匠中了毒，现在都在太医院躺着！”
“中毒？”林小凡差点摔了茶盏，“怎么会？”
“釉料里掺了硝石。”周督陶苦着脸，“说是能助釉色通透，可那硝石遇热挥发，混着水蒸气……工匠们吸入后上吐下泻，浑身起红疹！”
林小凡的后背渗出冷汗。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赶工”，根本没让太医院的人验过釉料配方——他以为“冰裂纹”是现代工艺，却忘了古代工匠连化学常识都没有！
林小凡带着张永杀到太医院时，药味混着哭嚎声扑面而来。二十三个工匠横七竖八躺在草席上，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浑身抽搐，连太医都慌了神。
“陛下！”院判跪在地上，“这是硝石中毒！得用甘草、绿豆汤解毒，可……可药材不够！”
林小凡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昨日户部送来的《国库清单》——白银只剩八万两，连赈灾都不够，哪来的钱买药材？
“去内务府！”他扯着嗓子喊，“把朕的珍珠粉、人参全拿出来！还有，让尚食局熬绿豆汤，有多少熬多少！”
张永拽了拽他的袖子：“陛下，内务府的珍珠粉是给您养颜的……”
“养颜能比人命重要？”林小凡吼道，“去！把朕的龙袍当了，换药材！”
这时，周督陶突然拽住他的龙袍下摆：“陛下，还有件事……窑厂的冰裂纹瓷器，民间己经传开了。有人说这是‘御赐祥瑞’，己经有商队来订货了……”
林小凡的手顿住了。他想起前日在乾清宫，夏皇后摸着他的龙袍说：“陛下，这冰裂纹倒像极了西域的琉璃。”当时他还得意，现在才明白——这“祥瑞”，怕是要变成“灾星”。
三日后，景德镇的街头炸开了锅。
“冰裂纹瓷器！御窑厂出品！”挑着担子的商贩扯着嗓子喊，“每只碗五两银子，先到先得！”
百姓们挤破了头。有个卖菜的老妇攥着铜钱喊：“给我来十个！我家娃说，这碗摔不烂！”
可他们不知道，这“冰裂纹”的釉层薄得像纸。老妇刚把碗捧回家，孙子一摔，碗底“咔嚓”裂开，滚烫的粥泼了她一身。
“杀人啦！”老妇的儿子举着破碗冲进御窑厂，“你们这破瓷器，会要人命！”
当天夜里，上千百姓扛着锄头、扁担围了御窑厂。周督陶缩在门后，浑身发抖：“陛下……他们要砸窑！”
林小凡接到消息时，正对着西洋自鸣钟发呆。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创新”，根本没考虑过瓷器的实用性——冰裂纹虽美，却薄得承受不住半分力。
“传旨！”他咬着牙，“让锦衣卫去镇场！再让户部拨银，给受伤的百姓治伤！”
张永欲言又止：“陛下，户部的银子……”
“拨！”林小凡拍桌子，“就说朕的私房钱！再不够，把朕的珊瑚树砍了卖！”
深夜，林小凡瘫在龙椅上，盯着案头的《景德镇灾情报》。周督陶在折子里写：“臣查，冰裂纹瓷器釉料配方有误，硝石比例过高……”
“陛下，刘阁老求见。”张永的声音带着寒意。
刘健走进来，玄色官服上沾着雪渣，手里捧着个锦盒：“陛下，这是臣从御窑厂拿的冰裂纹残片。”他把残片往案上一放，“您看这釉色，说是‘冰裂纹’，倒像极了‘龟裂’——民间都传，这是‘不祥之兆’。”
林小凡的手指抠进龙椅的雕花里：“刘阁老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刘健的声音像块冰，“这瓷器害了百姓，伤了国本。陛下若真为江山着想，该亲自去太医院探病，给工匠们赔罪。”
林小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周督陶说的，窑厂的工匠们现在还在太医院，有的己经说不出话了。
“刘阁老，”他深吸一口气，“朕明日就去太医院。”
刘健笑了，笑得像只老狐狸：“陛下仁德。只是……景德镇的商户们说，要见着皇帝亲自来，才肯罢休。”
林小凡的后背发凉。他知道，刘健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去太医院，要面对工匠们的指责；不去，又要被骂“昏君”。
“张永，”他突然说，“明日让锦衣卫护着朕去景德镇。”
张永愣了：“陛下，这……”
“告诉百姓，”林小凡扯了扯龙袍，“朕要亲自给受伤的工匠们赔罪。”
窗外飘起细雪，落在案头的《灾情报》上，把“冰裂纹”三个字染成了白色。林小凡望着那团白，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宋代冰裂纹瓷器——那是真正的艺术品，可他手里的，却是个要人命的“残次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