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小镇,寻到一处幽静茶肆。
众人纷纷落座,宁远向掌柜要了几杯茶水。
茶肆内光线昏暗,窗外树影摇曳。
洛秋水端起茶杯,纤指轻轻抚过杯沿,抬眸扫视众人,示意大家交换情报。
茶水袅袅升腾,氤氲弥漫。她神色平静,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语气淡然:“我并非左州人士,对长生教在此处的势力知之甚少。你们有什么了解的,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宁远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懊恼:“我当时只知道季姑娘是在赶路,没想到竟然是到这左州来了。倘若早知道如此,季姑娘不妨等一等我。”
洛秋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转而问起:“顾溪人呢?她还在云州吗?”
宁远点了点头:“她毕竟尚未修炼,来到这多事之地,徒增烦恼罢了。”
洛秋水沉思了片刻。
看起来这宁远并不像是知道顾溪身份的样子。
看来她还没有把实情告诉他。
王雀儿趁机凑上前,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宁远,你和顾溪之间,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王雀儿的声音清脆,像是打破了茶肆内的宁静。
宁远微微一愣,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随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安,似乎在掩饰内心的真实情感。
王雀儿不甘心,继续追问:“普通朋友?你们在云州的时候肯定一同经历了不少事情!”她的眼神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秘密。
宁远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额头微微冒汗,心中一阵慌乱。
顾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现,温柔的笑容与关切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窘迫。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她对我很好,但……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洛秋水的目光微微一凝,似乎察觉到了宁远内心的挣扎。
只不过她并未开口。
而王雀儿却拍了拍桌子,兴奋地说:“对啊!宁远,你要是再犹豫,顾溪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宁远的脸涨得通红,手中的茶杯都快握不住了:“雀儿姑娘,你别开这种玩笑。顾姑娘清清白白的,我怎能让人说三道四。”
他低着头,手指在茶杯上,声音越说越低:“我这种人,哪配得上她。”
王雀儿瞪大了眼睛,气得直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玄清宗的排面,大不了……”
洛秋水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了王雀儿的话。
茶水在杯中晃动,泛起细小的涟漪。
宁远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与自嘲:“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时候她对我很温柔,可我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这个人,除了会画几张符箓,什么都不懂。更何况我已经被长生教盯上了,要是因为我连累了她……”
窗外的雨声渐大,打在茶肆的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宁远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带着一丝苦涩:“我不能耽误她。”
王雀儿咬了咬嘴唇,仍不死心。
她看向洛秋水:“前辈,你们曾经碰过面,你怎么看那顾溪和我这师兄?”
王雀儿这话说的有些急切,全然不顾在一旁扯她袖子的宁宇。
洛秋水端起茶杯,茶水在杯中泛起涟漪。她抿了一口,眼神落在窗外飘落的雨帘上。
“我在云州见顾溪的时候。”她的声音轻缓,“她正准备上山采药。”
“她遇到了捡到重伤宁远的我,并且将我带到了她的家中为宁远疗伤。”
宁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就是这样的人。”
洛秋水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时也,命也,运也。”
“虽然可以知晓,却难以更改。”
“虽然可以更改,却…少了些必要。”
王雀儿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洛秋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茶水中自已的倒影:“茶凉了。”
宁宇眉头微皱,他伸手拉住还想追问的王雀儿。
王雀儿挣扎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对上宁宇严肃的眼神。
她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宁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并未言语。
雨声渐大,打在屋檐的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茶肆内的灯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洛秋水站起身,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天色不早,谈正事要紧。”
听到这里,王雀儿尴尬地笑了笑,毕竟是她把话题彻底带偏了。
原本神色萎靡的宁远也打起了精神。
雨声渐歇,茶肆内的烛火映照着几人的面容。
“玄清门的典籍里,对长生教的记载其实不少。”宁远放下茶杯,眉头微皱。
“最早的记载要追溯到两百年前,当时长生教还只是左州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宁宇接过话头:“他们打着修炼长生不老之术的名号招揽信徒,暗地里却在研究邪术。”
王雀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在藏经阁看过一些记载,他们把活人当作血参,炼制成丹药。”
“那些人被活活炼化,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宁远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可恨的是,他们专门挑选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
“两百年前,玄清门联合其他正道宗门围剿过长生教一次。”
王雀儿抬眼望向窗外:“可惜据说是让他们的教主逃走了。”
“不过几年前长生教内部发生内乱,势力一度衰落。”宁宇叹了口气。
“但现在他们又死灰复燃了。”王雀儿咬着嘴唇。
“不只是死灰复燃那么简单,”宁宇补充道:“这长生教经历了内乱之后反而…更为恐怖,更加没有底线。”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我在抚宁山脉遇到的那些长生教徒,实力都不弱。”宁远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宁远望着窗外的雨帘。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在左州的一处荒村里,发现了长生教的踪迹。”
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那里本该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却空无一人。”
王雀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村子里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只留下满地的血迹和几件破碎的衣物。”
宁远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顺着血迹一路追查,查到左州边境,最后直到抚宁山脉。”
洛秋水端起茶杯,目光凝视着杯中的茶水。
“在山脉深处,我找到了一座隐秘的洞府。”
宁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
“那里…那里堆满了人骨,还有未完全炼化的尸体。”
王雀儿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宁宇。
“我正要深入查探,却被发现了踪迹。”
宁远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
“那些长生教徒的实力很强,至少都在筑基期。”
“我拼尽全力才逃出来,但还是受了重伤。”
洛秋水放下茶杯,眼神闪过一丝寒意。
“你在洞府里看到了什么?”
宁远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我记不清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的记忆…裁去了。”
宁宇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封住了你的记忆?”
雨声渐大,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有可能。”宁远点头,“我追查长生教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洛秋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
她摇了摇头。
“如果我是长生教,直接杀了宁远便是,犯不着封印他的记忆,把他放跑,然后再派人追杀他。”
“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们在抚宁山脉建立据点,恐怕不只是为了炼制丹药那么简单。”
王雀儿突然想到什么:“会不会和两百年前那位逃走的教主有关?”
宁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说得对,那位教主逃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长生教始终没有彻底消失,反而在这两百年间一直蛰伏着。”
宁宇接过话头:“而且经过内乱之后,他们的实力不减反增。”
洛秋水站起身,走到窗边。
“两百年…足够让一个势力完成蜕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也足够让一个阴谋酝酿成熟。”
宁远猛地抬头:“你是说…”
洛秋水转身,目光如刀。
“长生教这两百年来,一直在为某个目的做准备。”
“而抚宁山脉,很可能就是关键。”
雨声渐歇,茶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宁远握紧了拳头:“我必须回去查清楚。”
“不行!”王雀儿猛地站起来,“你现在去太危险了。”
宁宇按住她的肩膀:“师妹说得对,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洛秋水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抚宁山脉…那是回头路啊……”
洛秋水望着窗外的雨帘,背对众人。
“我不会去抚宁山脉。”
她的声音清冷,一字一顿。
宁远猛地站起身,茶杯在桌上晃动。
“季姑娘,你难道不想查清长生教的阴谋吗?”
洛秋水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
“我要去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
王雀儿攥紧衣袖:“前辈,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愈发密集。
“你们应该回玄清门,把这件事禀告给门中长老。”
洛秋水的手指轻轻划过窗框。
“长生教两百年的布局,不是你们三个人能够撼动的。”
宁宇沉默片刻:“可是师门不一定会相信我们。”
“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会轻易出手。”
洛秋水的指尖在窗棂上一点点移动。
“你们三个再怎么说也称得上是玄清门的未来,如何劝说不动那些老顽固?”
宁远一拳砸在桌上。
“我不能坐视不管!那些无辜的百姓…”
洛秋水打断他的话。
“你死了,就更管不了了。”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滴落在地面上。
“回去吧,这已经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事情。”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宁远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比那些被长生教残害的百姓更重要?”
雨水顺着窗棂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你不懂。”洛秋水垂下眼帘。
“我懂!”宁远一步踏前,“你只顾着自已的私事,根本不管天下苍生死活!”
王雀儿拉住宁远的衣角:“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
洛秋水转过身,目光锋利:“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认为我做的事情愧对天下苍生?”
“你…”
“我不欠这个世界什么。”洛秋水的声音越来越冷,“更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宁宇站起身:“前辈,我们并非要强求…”
“够了。”洛秋水打断他的话,“你们想去送死,我拦不住。但别指望我陪你们玩英雄救世的游戏。”
她推开茶肆的门。
“等等!”宁远冲上前,“你就这么走了?”
“我说过了,回玄清门去。”
“你!”宁远指着洛秋水的背影,“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修士!”
洛秋水的脚步一顿。
“修士?”她轻笑一声,“修士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已,固然值得敬佩。”
“但是如你这般…最后轻于鸿毛的死,属实可笑。”
“你…”
“没有价值的牺牲不过是送死,甚至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灾难。”
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宁远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师兄…”王雀儿轻声唤道。
“走吧。”宁远深吸一口气,“我们回玄清门,先…照着她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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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在顾溪家中疗伤的时候,险些给整个村子招来灭顶之灾。
之所以没有酿成惨案是因为这件事情里有洛秋水这一道保险,她解决了追杀而来的长生教三人。
不过除了洛秋水这道保险,顾溪的令牌也勉强算得上。
只不过没用到而已。
但这终究是“巧合性的保险”。
如果只有宁远一人的话,他大概真的就会招来村子的惨案了。
当然,应当被指责的是长生教。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