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
段消融的呼吸扫过他耳际，比霜雪更冷，却烫得他心口发颤。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段消融咬牙将揽月剑插得更深，硬生生将下坠之势缓了三分。
落地时，萧无痕想都没想地将段消融护在怀中，后背重重撞在洞底石壁上。他闷哼一声，顾不上疼痛，急忙看向怀中之人。
段消融强撑着站起身，剑指苍穹，指尖轻颤着掐出剑诀。
洞窟顶端开始飘落细雪。那些雪花在半空凝结成繁复的符文，层层叠叠封住了洞口。
完成封印的刹那，揽月剑当啷落地，段消融踉跄着后退两步。
"师尊！"
萧无痕连忙扶着她缓缓坐下。
段消融闭目调息，开始逼毒。眉心却渐渐泛起青黑之色。千面毒蛛的剧毒正在侵蚀她的灵力，霜雪般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毒素游走的痕迹。
萧无痕望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布满冷汗的侧脸——原来高不可攀的剑尊，也会有这样脆弱的表情。
目光下移，段消融最脆弱的命门此刻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噬魂丝就在袖中。此刻若出手，必能夺取灵力，成为修仙界至尊......
可萧无痕的手却迟迟未动。
他忽然明白，原来这一年自己处心积虑利用的人，早就在每个晨昏定省的时辰里，在每个剑招的纠正中，将最珍贵的信任悄悄给了他。
这时，洞窟顶上传来“砰砰砰”的声音，萧无痕猛地抬头，只见千面毒蜘寻着他们二人找来，现在正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封印。
撞击声越发急促，每一声闷响都震落簌簌冰晶。千面毒蛛的复眼透过裂缝渗出幽绿荧光，将萧无痕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段消融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睁开眼要起身，却被萧无痕按住："师尊且安心疗伤，这里有弟子守着。"
毒蛛利爪破封而入的刹那，萧无痕纵身跃起。
焚雪剑意第一次纯粹地绽放。
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最本能的守护。
冰蓝剑气裹着毒蛛的利爪轰然炸开，漫天冰晶中，萧无痕的噬魂丝终于褪去阴诡，化作守护的黑潮。千百条丝线织成星斗大阵，每一根都精准贯穿魔物的关节。
可千面毒蛛突然裂成九道虚影，萧无痕的剑势终究慢了半拍。当剧毒的螯肢穿透他右肩时，他竟在漫天血雾中勾起唇角——原来守护她，比算计她来得痛快。
萧无痕重重的摔在段消融身边，嘴里吐出大口鲜血。
就在毒蛛第二波攻势将至时——
段消融猛然睁眼，逼出了毒血。
揽月剑感应到主人心意，化作一道皎洁月华破空而来。段消融接剑的瞬间，整个洞窟，温度骤降。
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
她一剑横扫，九道蛛影瞬间冻结，又在强横的剑气震荡中瞬间灰飞烟灭。
段消融走近萧无痕，指尖凝着霜华，轻轻按在对方汩汩流血的伤口上。
萧无痕震惊地发现，这灵力中混着她的心头血——修士最珍贵的本源。
"师尊不可！"
"别动。"段消融按住想要起身的萧无痕，灵力流转间，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后有我在时，你都不用拼命。"
听到这话，萧无痕怔住了，记忆突然飘散到七岁那年的破庙里，老乞丐施舍了半碗残粥。他蜷缩在稻草堆里，双手冷的几乎端不住碗，却不敢喝慢，生怕这难得的善意会突然收回。
那时候他好想有个人能让他依靠依赖，但无数次的幻想总被现实一次次打破。
“师尊…”萧无痕喉头发紧，眼眶染上涩意。他用了十九年才铸成的甲胄，此刻却因一句关怀裂开缝隙。
他攥紧那片雪色衣袖，连平时维持得温良恭俭都忘了。
他突然很想问，若她知道所有温顺都是伪装，还会这样对他好吗？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师尊…为什么对我好？”
尾音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哽咽。他竟像个真正十九岁的少年，在质问迟迟而来的糖人。
段消融抬眸望向萧无痕。这个总是掩藏自己内心的少年，此刻眼睛里竟漾着她从未见过的，对温暖的渴望。
她内心划过不忍，指尖力道加重三分，将最后一丝毒血逼出："你从前...过得太苦了。"
萧无痕浑身一颤，这句话像柄钝刀，缓慢地剖开他层层包裹的硬壳。他下意识想扯出个笑来掩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段消融的灵力温暖得像春日的溪水，一点点化开他骨子里冻了太久的寒冰。
"师尊..."萧无痕死死忍着泪意，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个迷路太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对不起..."
对不起，他曾经恨她对自己有偏见。
对不起，他曾经利用她的善意得到“馈赠”。
对不起，他曾经对她动过杀念，只为夺取灵力。
更对不起，他在这万魔渊，害她为了救自己屡次受伤。
段消融将萧无痕搂进怀里，霜雪气息扑面而来，萧无痕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这是个一触即碎的梦。
段消融轻拍着安慰，"想哭就哭吧，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干净。"
听到这话，萧无痕脊背剧烈颤抖起来，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终于断裂。他额头抵在段消融肩头，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她霜白的衣襟。
"师、师尊..."
破碎的哽咽从喉间挤出，十九年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露出里面那个从未长大过的、伤痕累累的孩子。
段消融的手落在他发间，力道很轻，却让他哭得更凶。那些被狗咬出的疤痕、被鞭子抽出的旧伤、被寒冬冻僵的记忆，都在这一方温暖里化作汹涌的泪。
萧无痕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泪可以这样烫，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他死死攥着那片雪色衣袖，像抓住生命里唯一的光。
段消融不知道，这一刻，她己被这疯犬般的少年，刻进了骨髓里。
师徒二人在洞窟中短暂调息后，段消融的霜雪剑气己恢复八成。她垂眸看了眼仍在打坐的萧无痕——少年眉心的青黑虽己褪去，但脸色仍苍白如纸。
"该回了。"
萧无痕闻声睁眼，见段消融己立在洞窟下方。他急忙站起身，却不慎牵动肩上伤口，疼得倒退一步。
段消融头也不回地甩出一道剑气，精准地托住他踉跄的身形。萧无痕怔了怔，唇角不自觉扬起——师尊的剑气，何时变得这般温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