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薄雾在眼前聚散，又被另一重更加真实的迷离所取代。
门被轻轻推开。
没有想象中客房那种一丝不苟的整洁与冰冷的制式感。
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任何熏香的味道。
是干净的、带着微凉月华质感的空气，混合着古老纸张与墨水的芬芳。
是独属于塞西莉莉娅的味道。
埃里安混沌的思绪，像是被这股气息冲刷了一下，短暂地清明了一瞬。
他的视野努力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空旷的客房，而是一个被书架与星图所占据的空间。
巨大的落地窗边，悬挂着一副绘制着星辰轨迹的深蓝色帷幕。一张整洁的木桌上，散落着几卷羊皮纸与羽毛笔。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厚重的典籍。
这里，更像是一位学者的研究室。
或者说，是一位公主的闺房。
埃里安的脑海中，这个念头缓慢而清晰地浮现。
“咔哒。”
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那一声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将走廊上的一切喧嚣与浮华，都隔绝在外。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静谧的房间，与他们两个人。
塞西莉娅松开了搀扶着他的手。
失去了支撑，埃里安的身体微微一晃，酒意再次上涌，让他脚下有些发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扶到。
反倒是塞西莉莉娅，向前走了一步，重新靠近了他。
她的动作很轻。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凑近了埃里安。
距离很近。
近到埃里安能看清她月蓝色眼眸中，自己此刻有些狼狈的倒影。
她微微偏过头，纤巧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颈侧。
她像是在审视一件珍贵的藏品，亦或是在确认某种气味。
她在轻嗅。
埃里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一股细微的、属于“金色黎明”的醇厚果香，从他的衣领间散发出来，混杂着他自身的气息。
塞西莉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嗯，虽然有些酒气，但并不如何刺鼻。
父亲珍藏的酒，确实不错。
恰到好处的浓度，足以瓦解一个人的防线，却又不会让他变得粗鲁不堪。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酒精，是情绪最好的催化剂。
它能让深藏心底的念头，挣脱理性的束缚，浮出水面。
埃里安的胆子，确实比平时大了一些。
或许，这本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在塞西莉莉娅凑近审视的那一刻，在嗅到她发间清冷香气的那一刻，在感受到她呼吸带来的微痒的那一刻。
埃里安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伸出双臂。
动作有些迟缓，甚至带着几分醉酒后的笨拙。
却坚定地，将身前这具清冷而纤细的身体，轻轻地揽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并不用力。
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靠近与依赖。
塞西莉莉娅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这似乎超出了她的剧本。
但那僵硬，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她并未挣扎。
也未推开他。
她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银色的发丝，蹭过埃里安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二人近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咚，咚，咚……”
埃里安的心跳声，因为酒精的缘故，沉重而有力，隔着胸膛，清晰地传递到塞西莉娅的身体里。
而塞西莉娅的心跳……
埃里安的头靠在她的肩窝，他似乎也能感觉到，那份平日里如冰雪般沉静的脉搏，此刻，似乎也加快了一丝。
只是一丝。
却足以证明，她并非毫无波澜。
埃里安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
她法袍上清冷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体独特的温度，让他那颗因酒精而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塞西莉娅……”
他又一次含混地念着她的名字。
这一次，他得到了回应。
不是言语。
而是一个动作。
塞西莉娅缓缓抬起了手臂，那双微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而后，一点点收紧。
那是一个无声的、接纳的拥抱。
仿佛等待了许久。
“你的味道。”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我很喜欢。”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首到埃里安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愈发无力，几乎要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她的身上。
塞西莉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境。
她扶着他，慢慢地转身，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张铺着天鹅绒被褥的床。
床很大，很柔软。
被褥是和她眼眸一样的月蓝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
塞西莉娅没有将他引向床边的椅子。
她的目标很明确。
她将他扶到床边，让他坐下。
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个浅坑，埃里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几乎立刻就要躺倒下去。
“等等。”
塞西莉莉娅的声音阻止了他。
埃里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只见塞西莉莉娅弯下腰，替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又小心地脱掉了他的外套。
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仔细。
外套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随后，是他的鞋子。
她蹲下身。
埃里安的意识猛地一震。
他想阻止她。
让塞西莉娅为自己脱鞋……让埃里安感觉怪怪的。
“别动。”
塞西莉莉娅没有抬头，声音平淡。
埃里安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最终，他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属于王室公主的、纤细白皙的手，解开了自己的鞋带，将那双沾染了些许尘土的靴子，轻轻地脱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塞西莉莉娅才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烛火与月光，在她身后交汇，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而圣洁的光晕。
月蓝色的眼眸里，情绪深沉，像是藏着一片不见底的深海。
“现在，轮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