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消散的阴云，在焦黑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光影。
崔琅单膝跪用剑撑着身体，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后颈冷汗顺着脊骨滑进衣领。
方才被混沌骨刺擦过的肩头传来阵阵灼痛，可他仍死死盯着地上的两颗头颅——那些凝结着血丝的眼珠虽己黯淡，却仿佛还在无声控诉。
他余光瞥见常欢后颈凸起的骨节，那人垂着头，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血。
“痛快！” 饕餮甩动毛茸茸的尾巴抖落血珠，周身兽毛还在冒着青烟也丝毫不影响它咧嘴大笑。
它突然化作人形，猩红的舌尖舔过嘴角，指尖残留的黑雾却昭示着方才厮杀的惨烈。
饕餮伸手勾住常欢肩膀，却被对方吃痛地躲开，“你们收拾一下，我还等着吃九九还阳羹呢。”
常欢拍了拍崔琅颤抖的肩膀，指着后院说道：“大人去去后院歇会儿吧，方才大战消耗不少体力，我这就去准备九九还阳羹，补补身子。”
崔琅望着常欢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收起佩剑，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后院走去。
常欢转身走进厨房，招呼桑虞将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灶台重新收拾干净。
她从橱柜深处取出珍藏的食材，那是来自天山之巅的雪莲子，东海之滨的千年瑶柱，还有生长在深山林间的珍稀草药。
锅中清水煮沸，常欢将食材一一放入，动作轻柔而娴熟，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随着火候的把控，厨房中渐渐飘出阵阵的香气，那是混合着药材清香与食材本味的独特气息。
后院里，崔琅倚着老槐树，微闭双眼，静静调息。
饕餮则靠在摇椅上，一会儿摘旁边花盆里的种子逗鸟雀玩，一会儿捡着散落一地的青铜食盒碎片，试图将他拼成原样。
“喂，小道士，等会儿多吃点，打架有两把刷子嘛！” 饕餮一边玩闹，一边朝崔琅喊道。
崔琅似乎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回了他一句“过奖”，然后从从怀里取出一瓶药给自己上药。
厨房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常欢的眉眼，她正专注地将雪莲子一颗颗剥壳，指腹沾染着沁人的清香。
听着后院传来的嬉闹声，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案板上，东海瑶柱己泡发得晶莹剔透，搭配着切得薄如蝉翼的深山灵芝片，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忽然，灶台下的柴火 “噼啪” 爆开火星，常欢眼疾手快地调整火候，铜锅中的汤汁咕嘟作响，渐渐泛起奶白色的涟漪。
待到汤汁烧开后，整个厨房都弥漫起醇厚而温润的香气，这香气顺着窗棂飘向后院。
“好香！” 饕餮鼻子动了动，随手把花盆里的种子一丢，骨碌一下从摇椅上翻起来，“常欢！你是不是快做好了？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他的大尾巴一扫，摇椅“吱呀”一声倒在地上，惊得鸟雀扑棱棱飞走。
崔琅缓缓睁开眼，调息完毕的他脸色好了许多，望着风风火火的饕餮无奈摇头。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常欢忙碌的背影，抱臂倚在门框上，“需要帮忙吗？”
“不用。”常欢头也不回，手中的汤勺轻轻搅动着锅中羹汤，“有桑虞帮我，还有好一会呢。”
常欢取出第一味药材——千年野山参，用银剪剪下两寸参须，放入铜锅中。
参须一接触沸水，原本澄澈的水面瞬间泛起丝丝缕缕的金红色，如同天边的晚霞坠入水中。
紧接着是西北依兰花，干枯的花瓣呈紫褐色，却在沸水中舒展成半透明状，释放出雪域独有的凛冽清香。
常欢撒入产自南海的鲛人泪珍珠粉，颗颗如碎钻沉入汤中，泛起七彩光晕。
一只一年生的乌鸡，斩成小块，在汤锅中烫至变色，才能用勺子轻轻搅动。
西南深山的黑松露切开时，大理石纹路中渗出黑色汁液，独特香气与参味碰撞出奇妙气息。
常欢将长白山百年老蜂巢刮下的蜜蜡投入锅中，琥珀色的蜜蜡遇热融化，为羹汤增添了一丝醇厚甘甜。
当西域肉苁蓉与枸杞在汤中相遇，前者肉质肥厚如脂，后者鲜红似珠。
常欢又加入沉香片，木片在沸水中缓缓舒展，一缕缕白烟升腾，香气清冽悠远。
……
如此循环往复，依次加入了十八种食材。
“九”在玄门术数中乃是至阳之数，向来有“阳极而返，生生不息”之意。
常欢所选十八味药材，两两相协，恰合 “九九归一” 之理。
千年野山参固本培元，依兰花驱寒复阳，鲛人泪珍珠粉生肌续脉，十八味药材相辅相成，每九味自成一系，合二为一，便有了“九九”之名。
而“还阳”二字，则源于此羹神奇的功效。
它不仅能疗愈外伤，更可助修行者重塑经脉、恢复元气，即便濒死之人饮下，也能重获生机，恰似枯木逢春、还魂还阳。
再者，这道羹汤的烹制需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从选材、炮制到慢火细煨，每一步都暗藏玄机，最终成就这碗起死回生的圣品，故而唤作“九九还阳羹”。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饕餮能把它单纯当成吃的罢了。
片刻后，常欢跟桑虞端着西个白玉碗来到后院。
碗中，九九还阳羹色泽乳白，表面浮着几颗点缀的枸杞，雪莲子和瑶柱若隐若现，升腾的热气裹着的香味。
“来，尝尝。” 常欢将碗分别递给二人。
常欢刚把盛满九九还阳羹的白玉碗搁在石桌上，饕餮便一把抢过，碗沿撞在门牙上发出“当啷”脆响。
他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小半碗，琥珀色汤汁顺着下巴流进衣领，烫得首吐舌头却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品鉴：“嘶 —— 这雪莲子入口即化，参味混着松露香，绝了！”
说着又捞起颗吸饱汤汁的瑶柱，牙齿咬下去的瞬间，鲜甜的汁水溅在周围，汤汁沾在它嘴角，模样滑稽，少了几分可怖。
崔琅盯着羹汤中若隐若现的血灵芝碎片，眉头拧成川字：“常掌柜，那头颅和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