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温仪别离
温仪把最后一把糯米撒在门槛时,月光突然暗了。五岁的刘延喜蹲在灶台边,看着婶子腕上的银镯泛起青芒,镯面刻着的二十八宿竟自行转动起来。
"要变天了。"温仪解下围裙,裙带上绣的八卦图渗出墨色。她抱起延喜往地窖跑,裙摆扫过处,地上未干的鸡血突然凝成箭头,首指村口老槐树。
二叔刘传礼正在地窖里磨凿子,听见头顶传来马蹄声,青铜鹤嘴锄突然发出蜂鸣。他抄起家伙要冲出去,却被温仪拽住袖口:"东南巽位,鼠洞第三砖。"
刘延嗣缩在腌菜缸后,看着婶子把五色绳系在二叔手腕。绳结刚打成双鱼扣,窖顶突然炸开个窟窿,月光混着血腥气灌进来,裹着半截烧焦的朱字旗。
"温家的小娘子。"马上那人声音阴柔得像条蛇,铁面具遮住半张脸,"梁王请你去洛阳看星星呢。"
温仪把延喜塞进二叔怀里,指尖在腌菜缸沿一抹,沾着盐霜画了个井字:"带孩子们走乾门。"缸底突然塌陷,露出条幽深的密道。延嗣看见婶子的绣鞋陷进泥里,鞋面上溅的血正顺着莲花纹路游走,渐渐聚成个"逃"字。
"我不走!"二叔的凿子扎进泥墙,墙缝里突然钻出成群的绿眼尸鼠。面具人挥刀斩鼠,鼠血溅在刀刃上竟腾起青烟。温仪趁机咬破指尖,在二叔眉心点下血印:"温家女人的债,该还了。"
延喜突然哭起来,腕上五色绳寸寸断裂。温仪扯下半幅裙摆蒙住孩子的眼,布上八卦图遇泪竟显出一行血字:"玄武泣血,白虎衔尸"。地面开始震动,面具人的马蹄陷进突然软化的土里。
"快走!"温仪推二叔跌入密道,转身时发髻散开,乌发间竟藏着三枚青铜卦签。签文落地成阵,地面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拽住那些士兵的脚踝往地底拖。
延嗣最后回头时,看见婶子立在月光里。她的影子突然裂成两半,一半浸在银辉中,一半沉入黑暗里——正是温家"昼夜双瞳"现世的征兆。面具人的刀锋劈开夜风,却在触及温仪咽喉前被某种无形之物弹开,刀身上赫然留下五个指洞。
密道在身后轰然闭合。二叔怀里的延喜突然开口,声音苍老得骇人:"洛阳地脉图在妆奁夹层..."说完便昏死过去。刘延嗣摸到二叔颤抖的手,发现他腕上五色绳己化作灰烬。
三日后,他们在黄河滩涂的破船里醒来。二叔从衣襟里摸出枚带血的玉佩,正是温仪常戴的那枚。玉面阴阳鱼缺了半边,断口处粘着根银白发丝——那是温仪最后一夜突然生出的白发。
"你婶子的眼睛..."二叔着玉佩,喉结滚动,"白日能看穿三丈黄土,入夜可望尽九重星宫。温家人叫她'黑白子',梁王要的是这双眼睛。"
船外传来尸群漂流的呜咽声。刘延嗣掀开草帘,看见下游漂来具女尸,腕上银镯刻着二十八宿。二叔突然发狂般跳进河里,捞起的却是具无面尸,掌心攥着片烧焦的朱字旗残角。
当夜,延喜发起高烧,呓语中不断重复:"玄武负碑,婶子泣血。"二叔用凿子在船底刻下星图,刻到紫微垣时,凿尖突然崩断。崩飞的铜屑在空中组成个"梁"字,转眼被河风吹散。
破船随尸群漂向开封那日,刘延嗣在淤泥里摸到块残碑。碑文被水泡得模糊,唯"温仪"二字清晰如新刻。他伸手触碰的刹那,耳边突然响起婶子的声音:"兰亭现,双瞳灭,跟着漂尸走..."
话音未落,下游传来号角声。成队的官船逆流而上,船头飘扬的朱字旗己换成"梁"字大纛。二叔把孩子们推进浮尸堆,自己抓起半截桅杆迎向官船。延嗣抱着妹妹沉入水中时,看见血雾在河面炸开,二叔的鹤嘴锄在阳光下划出最后的弧线,像极了温仪裙摆上的八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