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在苏若卿踏入凤仪宫时骤然熄灭，三年前拓跋惊鸿亲自挂上的青铜锁链在廊下摇晃。
她将腕间银铃压在枕下，却压不住蛊虫啃噬心脉的钝痛——那是双生咒印反噬的前兆。
雕花窗棂突然被夜风吹开半寸。
"娘娘又忘关窗了。"林芷昕端着安神汤进来时，正看见苏若卿对着铜镜往耳后贴花黄。
那是魅瑶萱三年前送她的生辰礼，金箔在烛火下映得眼尾朱砂痣愈发灼人。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裹着雪粒砸在琉璃瓦上，苏若卿突然扯断缠在银镯上的红线。
当年魅瑶萱在暖春阁大火里救她时，这镯子曾被烧得滚烫，如今却冷得像块冰。
她鬼使神差地推开西墙暗格，露出半截褪色的剑穗——那是他们初见时从渊极鸿剑鞘上扯下的。
"沙——"
窗纸突然映出个颀长身影，玄色衣摆沾着几片蓝楹花瓣。
苏若卿掐灭烛火的手悬在半空，听见自己腕间银铃发出细碎的震颤，和当年在花田树屋里听见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魅瑶萱翻窗进来时带进一襟夜露，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
他左手握着苏若卿昨日扔进洗魂泉的桃木簪，右手掌心有道新添的刀痕——正是双生咒印对应的位置。
"楚音韵用命簿换了半碗洗魂泉水。"他把冒着寒气的玉瓶放在妆奁上，玄铁面具下的喉结动了动，"路瑶萱的平安符...烧了。"
苏若卿突然抓住他欲收回去的手，指尖触到面具边缘冰凉的鎏金纹。
三年前被毒烟熏坏的嗓子哑得厉害："你明知道渊极鸿在找..."
话未说完就被裹进带着药香的披风里，魅瑶萱抱着她跃上宫墙时，腰间玉佩正撞在她心口的咒印疤痕上。
夜风卷起两人纠缠的发丝，苏若卿望着他下颌新结痂的刀伤，突然想起那年大火里他也是这样抱着她撞开燃烧的房梁。
蓝楹花树在雪夜里开得妖异，树皮上还留着连若去年刻的"阿姐"二字。
魅瑶萱摘下面具时，左眼下的赤色泪痣红得刺目——那是替命蛊发作的印记。
"三日前渊极鸿闯了洗魂殿。"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溃烂的咒印，暗红纹路正朝着苏若卿相同的部位蔓延，"他要我交出暖春阁的账册。"
苏若卿攥紧藏着毒针的袖口，想起楚音韵说的命簿缺失页。
那夜大火吞噬暖春阁前，她分明看见花珍瑶的银针扎进了渊极鸿后颈。
"路瑶萱活不过惊蛰。"魅瑶萱突然将玄鸟纹玉牌按在她掌心，玉牌边缘还沾着洗魂泉特有的青苔，"双生咒印反噬时，连若会看见..."
话被苏若卿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血沫溅在魅瑶萱袖口的金线蟒纹上。
他下意识要渡真气，却被冰凉的指尖抵住命门——正是三年前他为她挡箭的位置。
"当年你推开我时，可曾想过今日？"苏若卿抹去唇边血迹，望着远处凤仪宫突然亮起的灯火。
那是慕容宇轩来送和离书的时辰，宫灯会在寅时三刻准时熄灭。
雪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魅瑶萱突然将个油纸包塞进她怀里。
打开是半块焦黑的桂花糕，正是暖春阁大火那日他们分食过的模样。
花颜绮临死前攥着的，也是同样半块沾血的糕点。
"楚音韵查到花珍瑶在命簿上动了手脚。"他替苏若卿系紧披风时，指尖擦过她颈侧跳动的蛊虫印记，"下月初九..."
凤仪宫方向突然传来玉器碎裂声，慕容宇轩素白的身影出现在朱墙尽头。
魅瑶萱最后将个锦囊系在她腰间，里面装着连若昨夜求来的平安符——朱砂字迹被血浸透，恰与路瑶萱烧掉的那个同时辰所书。
苏若卿望着他消失在蓝楹花深处的背影，摸到锦囊底层硬物。
那是半枚虎符，边缘刻着与暖春阁账册相同的玄鸟暗纹。
雪地上残留的脚印很快被夜风抹去，唯有树皮上新添的刀痕组成个"癸"字——正是三年前大火发生的干支纪年。
魅瑶萱指尖凝着霜雪，在苏若卿掌心画出北斗七星。
三更天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蓝楹花瓣坠在披风绒毛上，像撒了一把淬毒的星子。
"连若昨夜跪在洗魂殿前求来的血符。"他握紧苏若卿想要触碰泪痣的手，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染红衣襟，"渊极鸿用摄魂术探过她的记忆，路瑶萱的命灯......"
苏若卿忽然咬破舌尖，将半块桂花糕塞进他唇间。
甜腥味在两人齿间漫开时，凤仪宫方向的宫灯又灭了三盏——那是慕容宇轩穿过三重宫门的信号。
她摸到魅瑶萱后颈新结的冰霜，想起花珍瑶在大火中嘶喊的话：替命蛊发作时，中蛊者会冻成寒玉。
"楚音韵给的续命丹，你给了路瑶萱。"她扯开魅瑶萱的玄色腰带，露出心口溃烂处缠绕的鲛绡。
三年前同样的料子裹着她被毒烟灼伤的脚踝，如今浸着脓血贴在对方胸膛。
魅瑶萱突然攥住她藏在袖中的毒针，针尖挑破自己下颌结痂的刀伤。
血滴在虎符的玄鸟暗纹上，竟发出滚油遇水的滋响："下月初九子时，让林芷昕把账册送进太庙。"
远处传来西更梆子声，苏若卿腕间银铃突然裂开细纹。
她将虎符塞进贴身的荷包，里面还装着渊极鸿当年射穿她肩胛的箭头。
魅瑶萱肩头的雪化成水渗进她衣领，与心口咒印的灼痛形成冰火两重天。
"情花会那日，我要看着你笑。"苏若卿突然扯断他半截发带，青丝散开时露出耳后新添的刀疤，"就像我们初见时，你在暖春阁戏台上扮的武生。"
魅瑶萱喉间发出声模糊的呜咽，低头时面具边缘的鎏金纹刮破她耳垂。
血腥味混着药香在唇齿间纠缠，他忽然咬破指尖在她掌心画符。
血咒完成的瞬间，苏若卿颈侧的蛊虫印记发出幽蓝冷光。
东方泛起蟹壳青时，林芷昕的脚步声惊起栖在宫墙的寒鸦。
魅瑶萱将苏若卿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袖中暗袋塞入个瓷瓶。
瓶身刻着暖春阁特有的缠枝纹，里面装着三颗用替命蛊血炼的丹药。
"若见到花珍瑶的银针......"他最后吻了吻苏若卿眼尾的朱砂痣，翻身跃下宫墙时，腰带间坠着的半截剑穗扫过她手背。
那是三年前从渊极鸿佩剑上拽下的玄色流苏，此刻沾着晨露格外沉重。
苏若卿望着雪地上逐渐消散的脚印，将虎符压在那枚带血的箭头之下。
慕容宇轩的白玉簪坠地声从正殿传来时，她摸到魅瑶萱留在妆奁底的纸条，上面用洗魂泉泥写着：癸未日惊蛰，玄鸟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