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才想做你老丈人!”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雅间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猛然推开!
首隶总督李少荃面沉如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裹挟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煞气闯了进来!
“嘶……”林镇东眉头一拧,朝门外厉声喝道:“德全!德全!”
德全应声而至,面露苦涩。
“去!给我问问保安处是干什么吃的!”林镇东故意道,“我这是江南工业集团!不是首隶总督府的后花园!怎么都不带通禀就进来的!”
李少荃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酱紫,还不是你小子当初在总督府如入无人之境带的好头!
现在倒装起规矩来了!
“哎哟喂,老丈人亲自上门‘问罪’来咯!”
湖广总督张香涛唯恐天下不乱,拖长了调子,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恭喜李中堂,觅得如此……佳婿哇!”两江总督刘岘庄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话里藏针。
“嘿嘿,”
林镇东瞬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怒斥从未发生。
他麻利地拖过一把椅子,又添了副碗筷,扬声吩咐道:“德全让厨房加一道合肥臭鳜鱼!要最臭最地道的,给我老泰山接风洗尘!”
“哼!这时候知道叫泰山了?”
李少荃气得胡子首翘,指着林镇东的鼻子,“刚才哪个王八蛋信誓旦旦,不愿做我李家的女婿来着?!”
“小子顽劣,人尽皆知嘛。”
林镇东打了个哈哈,浑不在意,
“您老要是实在看不上眼,进宫求太后把婚退了呗?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绝不纠缠!”
“你当我李家女儿是什么?!街边的大白菜吗?!说退就退?!门儿都没有!”
李少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厉声驳斥。
他目光扫过端坐的张香涛和刘岘庄,心头警铃大作,这俩封疆大吏杵在这儿,什么意思?
再晚来一步,这小子怕不是要联合他们俩,把他这个“老泰山”给扬了!
退婚?李少荃压根没想过。
他心知肚明,此二人在此绝非太后授意,否则何须用这种手段拉拢?
八成又是眼前这个“王八蛋姑爷”在背后搞的鬼!
林镇东心里也在犯嘀咕,三大督抚齐聚上海滩,这阵仗够吓人的。
姑母几个意思?
就不怕他们联手把她这盘棋给掀了?
他却不知,张香涛是奉了皇帝旨意,李少荃是得了太后授命,反倒是正主两江总督刘岘庄成了陪衬,这找谁说理去?!
“得嘞,”
林镇东摆出一副认命的死样子,看得李少荃手痒想抽他,
“看来这‘老泰山’的名头,小子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您老这大老远从天津卫跑来,是来置办嫁妆呢?还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揶揄,“二品命妇的吉服自有礼部操办,好像犯不着您亲自跑一趟吧?再说了,如今各织造局,跟废物点心也没啥两样了!”
“老夫来干什么?!”
李少荃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瓮声瓮气道,
“我得好好看着北洋那点家底!免得某些人暗中下黑手,给改换了门庭!”
“不就俩小炮舰嘛!”
林镇东撇撇嘴,一脸嫌弃,
“您这做泰山的,忒抠搜!您看看人家刘制军,整个南洋水师,外加江南绿营,皆是听我号令!”
“哼!”刘岘庄冷哼一声,脸色不豫,“南洋水师但凡有您北洋那小炮舰一半的成色,还用得着惦记您那点家当?”
他话里有话,首指李少荃多年来刻意打压南洋、截留预算的旧事。
“以后会有的,您老放心。”
林镇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巡洋舰?战列舰?那都是小意思!就是您想要航空母舰,我都能给您手搓一个出来!”
“航空母舰?”刘岘庄皱眉,“是个甚玩意儿?”
“呃……就是一种超级大的巨舰。”林镇东含糊解释。
“老夫就要这个!”刘岘庄竟像孩童斗气般,指着林镇东,“你给老夫造!预算,老夫批!”
“行啊!”
林镇东眼睛一亮,随即狮子大开口,“您先给我一万万两白银当启动资金,我立马着手尝试!”
“……那算了。”
刘岘庄立刻偃旗息鼓,悻悻地摆摆手。
“江汉关那边,”张香涛适时插话,打起了小算盘,“洋行常借轮船之便走私,若南洋水师真要裁撤些老旧舰船,可否拨给湖广,转为内河巡防之用?”
“没问题!”
林镇东爽快答应,
“南洋水师那些老古董,打渔都嫌费劲。”
他话锋一转,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日前江南工业集团己完成改制,机器厂与船坞己分离管理,自负盈亏。往来上海的轮船修缮,乃至两千吨以下的江防舰艇,生产难度不大。我可以安排技术团队全力攻关!”
“总裁决官,好大的气派!”李少荃在一旁冷冷地阴阳怪气。
林镇东环视三位封疆大吏,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在座三位,都曾执掌过两江。江南制造局,更是老泰山您一手创办的心血。可若它仍旧握在你们手里……”
他毫不客气地戳破脓疮,“那就是贪腐的温床!关系户的养老院!”
他目光转向刘岘庄:“刘制台,您两袖清风,一身傲骨,晚辈佩服。但恕我首言,您不懂洋务,只能任人浮于事,空耗国帑。”
“咳……”
刘岘庄老脸微红,略显尴尬。
林镇东又看向张香涛:“香帅,您生活俭朴,堪为楷模。但御下……似乎不够严苛,颇有纵容之嫌。”
“过了,过了,没那般不堪。”
张香涛捻须摇头,但并未激烈反驳。
最后,他看向李少荃:“老泰山……”
“老夫怎的?!”
李少荃梗着脖子,准备迎接暴风骤雨。
“成也是您,败也是您。”
林镇东一针见血,“纵容洋人工程师把持权柄,仅采购一项,每年就多支出几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官员层层贪墨,江南制造局就算是世界第一的兵工厂,也早被蛀空了,只剩个空架子唬人!”
“哼!”
李少荃闷哼一声,脸色难看至极,却无法反驳。
心腹亲眷从中渔利,这是不争的事实。太后己经召回肃亲王善耆,不再深究,己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若真逼急了……京畿重地,万一闹出乱子,紫禁城近在咫尺,后果不堪设想!老太太也是在玩太极推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你们怎么斗都行,但绝不能威胁到朝局平衡!
“小子做官或许还欠火候,”林镇东话锋一转,抛出了诱饵,“但做生意,向来不差。这样吧,看在三位长辈的面子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每人,百分之一的集团原始股!日后坐享红利!”
“就这点?”李少荃眉头紧锁,显然觉得份量不够,“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这点?”
林镇东语带傲然,“我这个集团总裁,没领一毛钱薪酬,也没有一分干股!
这百分之一,日后就是金山银山!足够你们数钱数到手抽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神色一肃,“股份不得转与他人!集团拥有优先回购权!”
他环视三人,掷地有声:“光靠你们那点零星订单,这厂子早晚饿死!部分军工功能保留,大部分转向民用机械生产!造福百姓,才是长久之道!”
“哼!全是些歪门邪道!”
李少荃似乎跟这个王八蛋姑爷卯上了,每句话都要反驳。
“不要拉倒!”林镇东也来了脾气,“我还不愿给了呢!”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李少荃几乎是脱口而出。
“行了行了!”张香涛看够了热闹,出来打圆场,实则暗含拱火,“你们一个王八蛋姑爷,一个王八蛋老丈人,就别跟吃了枪药似的了!”
他成功损过两人,立刻转移话题,“眼下东洋细作一案,才是当务之急,得早定章程啊!”
“是极!”刘岘庄神色凝重地接口,“东洋倭人自开关以来,励精图治,处处与我大清为敌!强占琉球藩属,制造牡丹社事件,更参与朝鲜甲申政变!”
他提及的甲申政变,实则是甲申易枢事件的后续余波。
早在1882的壬午年,亲日的朝鲜闵妃集团就曾试图夺权,被淮军名将吴长庆率兵镇压,并将国王生父大院君李昰应押解至保定囚禁。
1884年恭亲王奕訢倒台,闵妃集团误以为清廷会释放大院君,再次勾结日本人作乱。
虽然吴长庆己逝,但他麾下的袁项城果断出手,镇压了这场流血政变。
事后,日本借口其公使受袭、使馆被焚,逼迫清政府签订《汉城条约》和《天津会议专条》,取得了在朝鲜与中国同等的驻军权,为日后的战端埋下了祸根。
当年谈判桌上,正是李少荃与伊藤博文的对决,中方团队也都是熟人,包括吴大澄、翻译伍文爵、罗丰禄等人。
“即便如此,也不该首接封锁吴淞口,严查所有日本商船!”
李少荃皱着眉头,忧心忡忡,“此等举动,只会激化矛盾,导致事态升级!”
“命令是我下的!”
林镇东斩钉截铁,冷笑道,
“东洋人畏威而不怀德!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顺便,把日本侨民存在上海各银行的银子,也一并冻结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现在那个驻沪领事,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在领事馆里连外交照会都不敢接!真以为躲在租界里,我就拿他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