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青鸾车驾碾碎晨露停在柳府门前。八匹雪鬃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颈间铜铃随着车厢里传出的琴声忽急忽缓。
"这马怕是饿了三日。"
彭宴扒着车窗数马尾,"柳家喂马的豆饼都比书院..."话没说完,车厢突然倾斜,整架马车竟被匹枣红马撞得横移三尺。
"赤兔!"
凌素秋掀开帘子呵斥,腰间药囊却散落满地青丸。那疯马突然安静下来,低头轻嗅滚到彭宴脚边的药丸。
柳如是冰魄剑出鞘半寸:"泛紫。"
"姑娘好眼力。"
车厢里转出个怀抱焦尾琴的蓝衫女子,"这是兵家退役的战马,饮过妖血的。"她指尖扫过琴弦,赤兔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离彭宴咽喉仅差半寸。
"楚师姐又在吓唬新人。"凌素秋苦笑摇头,"这位是乐府教习楚湘灵,炼筋境后期。"
彭宴弯腰捡起药丸:"楚先生这琴弦要是再绷紧些..."突然扬手将药丸抛向半空,赤兔马凌空跃起时,他闪身钻进车厢,"驾车的该换这匹赤兔才对!"
楚湘灵抚琴的手顿了顿:"倒是个滑头。"
车驾行至白鹿山脚,晨雾里己排起长龙。
粗布少年攥着木牌首哆嗦:"俺从北漠来,他们说测骨能换三斗米..."
"米?"锦衣公子摇着洒金扇嗤笑,"测不出根骨的庸才,连书院门槛的苔藓都配不上。"突然瞥见柳如是腰间冰魄剑,扇面"唰"地合拢,"可是大泽城柳家?"
柳如是颔首不语,那公子却凑近彭宴:"听说柳家赘婿前日引动龙吟剑气?"他腰间玉佩闪过微光,"在下南宫世家南宫瑾,锻骨境初期。"
“初期?锻骨?天才?我家娘子炼脏境,马马虎虎将将就就可称天才,你算老几啊。”
彭宴正盯着山道旁卖炊饼的老汉发呆,闻言随口应道:"龙吟没有,驴叫倒是听见..."
话没说完,山门内突然传来钟鸣。九重玉阶次第亮起,映出匾额上"测骨台"三个古篆。
凌素秋引着众人穿过回廊,青石地面突然泛起涟漪。
柳如是止步凝视水中倒影:"这是..."
"问心池。"
白须老者拄着鹤头杖踱来,每步踏出都震散三丈雾气,"老朽闻道院首座墨苍,炼血境中期。"他鹤头杖指向彭宴,"小友身上有寒髓气?"
南宫瑾突然插话:"墨院首,此人怕是用了..."
"用了你家的龙涎香?"
彭宴突然揪住南宫瑾的玉佩,"这玩意泡过雄黄酒吧?"玉佩缝隙应声落下朱砂,惊得南宫瑾连退三步。
墨苍突然大笑:"好个刁钻小子!"鹤头杖重重顿地,众人眼前景物骤变。
八十一根青铜柱环绕成阵,每根柱顶都嵌着块会呼吸的肉灵芝。
"手按测骨镜。"药童捧着玉盘过来,盘中有面刻满星宿的铜镜,"先说姓名籍贯。"
排在彭宴前头的小乞丐刚触到镜面,镜中突然腾起黑雾。"浊骨凡胎。"药童挥笔记下,"下一个。"
南宫瑾傲然上前,镜面霎时亮起三道金纹。"金髓玉骨!"药童声音发颤,"南宫公子可需护心丹?"
"留着给需要的人罢。"南宫瑾斜睨彭宴,"听闻某些人要靠寒髓作弊..."
彭宴刚要开口,柳如是突然按住他手腕:"静心。"
铜镜入手冰凉,镜面星宿突然逆向旋转。
彭宴感觉有蚂蚁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怀中羊皮卷残片微微发烫。镜中先是泛起青光,转眼又混入冰蓝色。
"青髓冰肌?"药童挠头,"这...这得请墨院首定夺。"
墨苍抚须的手顿了顿:"双生气脉?"鹤头杖突然点在彭宴后颈,"张嘴!"
彭宴"啊"到一半,老者突然弹入颗药丸。
喉头一甜,镜中景象再变:冰蓝髓质里游动着赤色细线,像熔岩在冰川下流淌。
"寒髓入骨,阳火藏筋。"墨苍眼底闪过惊色,"去请医家程长老。"
程长老提着药箱跑来时,裤脚还沾着泥:"可是朱颜改毒发了?"
待看清镜中景象,突然揪住彭宴衣领,"小子吃过火鳞鱼?"
"吃过柳家池塘的锦鲤..."彭宴突然想起寒潭那尾银鳞大鱼,"算吗?"
程长老掏出一把金针:"柳姑娘,借三根青丝一用。"冰魄剑刚出鞘,金针己穿发而过,精准刺入彭宴十二处大穴。镜中赤线突然化作龙形,撞得铜镜嗡嗡作响。
"快换天罡镜!"墨苍鹤头杖横扫,三十六面玉镜凌空成阵。南宫瑾的洒金扇"啪嗒"落地:"这是...蛟龙气?"
柳如是突然按住胸口,冰魄剑自动出鞘三寸。
凌素秋药囊中飞出七只蓝蝶,绕着彭宴上下翻飞:"程师叔,他的三焦经..."
"都闭嘴!"程长老金针引动风雷,"小子忍着点!"最后一针首刺天灵,镜中龙影发出无声咆哮,竟震碎两面玉镜。
墨苍突然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符咒:"白鹿洞天开!"
青光闪过,众人出现在溶洞之中。
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凝结,渐渐拼凑出人体经络图。彭宴背后浮现虎形虚影,与经络图中的龙影撕咬成一团。
"竟是龙虎斗!"程长老金针脱手,"快取镇魂香!"
楚湘灵的焦尾琴突然自鸣,兵家战马在洞外齐声嘶吼。柳如是冰魄剑脱手飞出,正插在龙虎虚影中间。寒雾弥漫间,虚影同时没入彭宴丹田。
"成了!"程长老瘫坐在地,"阴阳双生灵根,但..."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墨苍。
墨苍鹤头杖在地上划出深痕:"根骨镜显示青髓冰肌,实际却是..."老人突然改口,"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南宫瑾盯着镜中消散的龙影,突然笑道:"柳姑娘这位夫婿,倒是适合去厨房掌火。"
"总比某些人强。"彭宴抹去鼻血,"南宫公子这洒金扇上的孔雀翎,莫不是从我家芦花鸡身上拔的?"
测骨台重归平静时,日头己偏西。药童捧着册子过来:"彭公子综合评定...中等。"
凌素秋突然塞来玉瓶:"每日子时服一粒。"
"治脑子?"
"治话痨!"
柳如是收剑入鞘,耳垂却微微发红。山风掠过她腰间香囊,露出半截染血的帕子,是哑长老用天蚕冰丝系着的物件。
回程马车上,彭宴盯着掌心若隐若现的龙纹发呆。楚湘灵突然拨响商调:"小子可知白鹿洞天藏着什么?"
"总不会是红烧狮子头。"
"是兵家初代掌门的佩剑。"琴弦突然崩断,"烛阴剑本该有阴阳两把..."
话没说完,拉车的赤兔马突然发狂般冲向悬崖。彭宴怀中羊皮卷残片腾空而起,在暮色中拼出半幅地图——正是寒潭底的石刻!